45 朱利安的罪孽（1 / 1）

45.

安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大海宁静深邃，跟天空一样广阔无边。她和海龟大叔一起跑到洋面上晒太阳，海龟大叔给她讲很久很久以前大海的故事，故事里的英雄和美人经历万难后都能终成眷属。

她总是喜欢躺在海龟大叔的背上，听他讲述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相濡以沫、生死不离，是安妮一直以来向往的美好的爱情，她憧憬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遇到一个王子，骑在海飞龙上，对她伸出手，说：“美丽的小姐，你可愿意跟我浪迹天涯？”

听完故事，夕阳西下，安妮回到家里，海伦又会做新的糕点让她品尝，海伦的手艺跟她的美貌一样与时俱进。吃饱喝足后如果心情好，安妮还会跑到月下唱歌，虽然她的歌声在海魔女里算是差的，但依然会有很多小鱼小虾子们跑来倾听。它们围着安妮跳舞，银白的鳞片在月下熠熠生辉。

安妮的生活如此平静而美好，她是一个非常知足的人，也乐于过这样平淡无波的生活……如果，如果那天她没有跑到海上来，没有遇见雷恩，或许一辈子就这样到老到死，无忧无虑。

跟雷恩到陆地上，是安妮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也是最让她后悔的事，她后悔自己不听前辈们的告诫，相信了人类。安妮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她会不会跟着雷恩走？

这个问题，最后只剩苦笑。海伦一直说，假设这东西毫无用处，只能自己骗自己的。

安妮想站起来，却用不出一点力气。毯子已经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大雨滂沱打在她身上，刚出门的时候还觉得冷，现在已经麻木，不知道是药效发挥了作用，还是冻僵了。待迷迷糊糊有了意识，却只能够抬一下眼皮，一动都动不了。

安妮用力调整呼吸，好半晌才动了动手指，可是只一动，心脏就像系着手指一般抽疼。她铆足了劲，不过只挪动了一寸。这时恰巧发现自己落在积水里的手边有一双鞋，在那里仿佛已经很久了。

那是一双上好的软底白鹿皮靴子，用金丝纹着祥云的图案，一尘不染，哪怕在泥泞里，也因有魔法屏蔽而不沾一滴水。安妮抬不起头来，昏沉的大脑也无法去想在她面前的人是谁，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的头皮一阵疼痛，那人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安妮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掀下来了，从吃药开始，她的头发就掉得厉害，皮肤也变得越来越脆弱，被人这么拉了一把头发，她几乎以为头发都要被扯完。

雨滴打在脸上有些疼，她好容易才睁开眼睛，将视线集中在眼前那人的脸上。那双似笑非笑，冰蓝通透的双目美妙又冷漠地看着她的人，原来是朱利安。

朱利安没有说话，饶有趣味地看着污泥满身的安妮，唇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安妮疼得厉害，伸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以减轻头皮的疼痛，可是那双无力的手怎么也撑不住。她的头高高向上仰起，眼里蒙着水雾，什么都看不见。眼泪从眼角滑落，混着雨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泪出来。

嬷嬷说，海魔女的每一滴眼泪都比珍珠还要珍贵。

她在这里流的眼泪却仿佛要将她一生的泪都流完。

“哭得好伤心呢。”朱利安轻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庞。说实话，对安妮他确实还有些介意，她那次冻了他的袖子，他一直都记得。这姑娘下手一点不会留情，若不是克里斯，难说真会被她弄残了。这件事实在让朱利安觉得很没有面子。朱利安殿下跋扈暴风城二十余载，自不是什么善碴，哪受过这等对待？

“你说你这是要跑去哪里呢？就算我放你走，你能跑回海边去？你知道海的方向在哪里？来来我告诉你，在那边！”朱利安托着安妮的下巴扭向一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就你这样，还没爬到海边，就会被人用石头砸死。安妮，这是陆地，你没有地方可以逃。”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安妮嘶哑地问了一句。朱利安的手很温暖，可是他吝啬给予。

朱利安挑了挑眉，说：“安妮，尽管你会说我们的语言，尽管你长得跟人类差不多，可你毕竟是海魔女，就像这山林中的野兽一样，与我们不是同胞。雷恩会照顾你，会对你愧疚，是因为他本性善良，这些都不是他的义务，他不会因为杀了你而遭到任何道义上的谴责。”

安妮微弱地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你们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说了八十一天以后，只要你还活着，就放你回去，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朱利安轻轻摇头，忽然觉得欺负她也挺没劲的，站起来，将她从地上拎起来，道，“行了，走吧。”

安妮一阵眩晕，眼前先是一片白，后来又见到了红色的光，然后慢慢看不见了，最后她的世界只剩一片漆黑。

那个雨夜以后，安妮美丽如星辰一般的黑色眼睛，就再看不见了。

谈不上是不是认命了，安妮对于喝药没有再反抗，脸上也不再有任何表情，无论雷恩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像闭塞了所有感情，没有一丝回应。

她疼痛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她也越来越能忍，她会疼得浑身抽搐，但是不会发出一点声音。雷恩为了不让她伤害自己，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陪在她身边。在她疼起来牙齿咬唇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去；当她疼得昏了过去，他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抱着她。

而这不过是第二个九日。

到了第三个九日的时候，安妮已经彻底不会出声了。雷恩不知道她是不会说话，还是不能说话。除了疼痛发作的时候她浑身颤抖缩成一团外，其余时间她都沉默着，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见他讲话。

克里斯说，这个药会让安妮的五感尽失，但是会让痛觉更加敏锐。

过完第三个九日，发生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