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十章,连宋:西风恶,斜阳沉沉,槐花落(1 / 1)
后来奇迹般的,我的生命体征渐渐平稳,虽然弱小,但妈妈却欣喜的流泪,抱着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我健康的成长。三岁的那年夏天,妈妈他们从工地回来,爸爸带了只陶瓶,放在桌子上,便去冲洗。我因为好奇,就爬上桌子,将瓶子抱在怀里。爸爸出来后,见我抱着瓶子,往里面装水玩,异常生气,大吼一声,冲过来,将瓶子夺走。“摔坏了,我们全家去给人当牛做马,都赔不起这只瓶子。”爸爸的震怒吓到了我,登时就张着大嘴,瞪着眼,脸色铁青,不哭也不说话,怔怔的站在那里。
妈妈闻声出来,忙抱住我,拍着我的背,说没事没事,爸爸也有些懊恼,忙走过来安抚我,可是我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妈妈吓得慌了神,爸爸也赶紧过来喊我,可是我就像是木头一样,毫无知觉。妈妈在我的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红色的痕迹渐渐在胳膊上荡开,但就是感觉不到疼,我仍然张着嘴,呆站着,任口水往下淌。
妈妈一下子就哭了出来,顾不得骂爸爸,抱着我就往村卫生所跑。边跑边喊我的名字,诉说着将我养大的不易,单单被爸爸责骂了一句就这样气的连话都不回讲了。医生也束手无策,说孩子气性太大,平日里看来是没有受到过半点委屈的,这是吓到了,连人中掐的青紫都没有反应,如果还是这样,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妈妈一下跪倒在地,叩头在地上求医生想办法。医生无奈,说要不然,只能是按照老家的土方子试试。去找村里年纪最大的王婆,老人家经历的事情多了,看看有没有法子。
王婆看看我,“魂魄让小鬼给震住了,不用担心,带她去村头的庙里叩一百个头,边扣边喊名字,把魂叫回来,阎罗王就没办法了。”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妈妈抱我到小庙前,竟然生生的叩了一百个头,声声沉沉的砸的地上,额头流血,边叩边苦苦哀求各路神灵见到我了,就喊喊我的名字,把我送回来。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如果平日里有触犯,就折了母亲的阳寿来弥补,只求把我唤回来。
神奇的是,看到妈妈的额头冒血,我竟一下子哭了出来。妈妈听到我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我。接着继续叩头,说着感谢之类的话语。从那之后,每年正月十五,妈妈总是带我到佛寺去叩头烧香,保佑平安。
我的妈妈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去,以求来保全我。后来这许多年,我失去了她,暗地里流过多少泪,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而今天,我竟然想要和那个人的儿子结婚?我才是天地之间最没有良心的一个。
这深不可测的命运是多么的蹊跷,冥冥之中,我就是要遭遇如此的磨难,我不抱怨,为了妈妈三跪九叩才求得的我的薄命,我也要努力地活着。连宋被他的父母圈禁起来,他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道是我变了心。他不知道有多么地憎恨我。得知连宋偷跑出来到我家,两天后,连宋的妈妈过来,拿着张支票,以施舍的方式丢给我,让我不要再狐媚他的儿子。我噙着泪,冷冷的笑,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你终会为你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这张票根我会永远留下,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迅速的,我和林鲸领取了结婚证。那疯狂的过往,那痴迷的连宋,那侮辱的话语,都让它随着流离破碎的时光消失吧。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我怔怔地等待了几年,是错误,是错过,是相逢的错,是那一夜里无奈的错,终究成错,可是谁来挽回这无法改变的过错?我也想骄傲地甩连宋一个耳光,愤然离开,但今天,我只能弯腰拾起连宋丢在我眼前的支票,无论如何,我都想要救南赛,就算是杯水车薪,都不能丢弃。
连宋的脸色开始变得捉摸不定,像是潮汐将来的晦暗,又像悲痛逝去的绝望。我本来充满挑战的望着他的脸,想要告诉他,没错,连宋,任何一个人在我的心中都很重要,因为生命本来就是一件珍贵的事,尤其是被冤屈的生命。但渐渐的,我不再忍心让他如此地煎熬。
“你既然如此诚心地想要救他,我可以提供给你一条途径。”连宋嘴角带着狞笑。“我大伯的战友,在省反贪局。这个案件早晚要递上去,如果他能帮你说话,严加彻查,一定会水落石出,还南赛一个清白。”连宋说完这句话之后,故意顿了下来。
我立刻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满是哀求,“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试一试。”
连宋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意,“刀山火海,是用不上。对你来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反正你也很擅长,就是将自己剥光,躺到他的床上。”
“无耻。”我狠狠地说。
“无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恐怕就你这个模样的,满大街随便都能找到,剥光了躺在床上也没有欲望,你想献身也得看看人家要不要。无耻?你自己做的事情就不无耻?嫁给林鲸,然后千方百计地要救一个小白脸,你就不无耻?你住在他的家里,我亲眼看到他冲完凉从卧室里走出来。他那么健壮一定能很好的满足你吧,怪不得你离不开他。”
啪,我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连宋脸上,浑身发抖,连宋侧过头去捂住半侧脸,嘴角有血痕渗出。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生气,反倒有些释然。
我转身离开,步履蹒跚,觉得人世间,什么都摇落了。不知道要归往何处,连宋说的对,南赛是无辜的,但是已经入局了,他自己肯定也非常清醒,否则不会今天把银行帐号的密码告诉我。
南赛的账号上并没有多少钱,单纯只是每个月的工资入账。我拿了南赛的存折去往南赛的家里。南赛的妈妈因为这件事受到惊吓,难以承受都病倒了,只有南赛的爸爸,这位憨厚、老实的牧民,黝黑的脸上布满了说不完的哀伤。我到了之后,他们像是见到救兵一样,拉住我的手,念个不停,这可怜的老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将要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南赛的奶奶,这个慈祥的,一生信佛的老人,纵使如此寒冷的天气,也依然挣扎着穿上藏袍,手持经筒,一下一下地朝向神山朝拜,每一个长头都叩在我的心上。这样的场景真让我心酸,就是这样的一家人,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连宋说的没错,果然我也被传召了。我把河曦放在家里,独自前来,接受问话,问的问题都无关痛痒,我彻底明白,这种可有可无的过场是多么地令人绝望了,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被带走时的南赛还志气昂扬,但经过一晚上,我再来看他时就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了。因为,他知道因果早已注定。
如今,如果面前是浩瀚无边的水域,哪怕是要将我席卷吞噬,我也只能选择水湄作为我生命的终点,因为,别无选择。把河曦送到Echo家暂住,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我走向了我以前的房子,现在连宋的公寓。
屋子里并没有人,无奈地站在门外等了许久,直等到天色沉了下来,连宋依然没有回来。突然想试一下自己的钥匙,卡嗒一声,锁居然打开了。
走进屋子,细细打量,和以前果然一模一样,甚至连冰箱上贴的便利贴都没有撕下来,看得我眼睛一热。除了主卧的床换掉了,其他一切如旧。走进书房中,我的书都已搬走,本应空荡荡的书架竟然已被塞满,上面居然是我三年前,我念大学时所有与连宋分享过的书,或者提过的书,甚至包括我全套的教材与曾经喜欢过的CD。
书桌上放了本厚厚的笔记本,我随手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如电击般不能动弹。
3月1日
得知一个让我爆炸掉的消息,清酒生了林鲸的孩子,一个男孩儿,我愤怒了。我想立刻回国,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杀死那个孩子。让那对狗男女痛不欲生,我想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直到死去。
不,就算是死去,我也要和李清酒葬在一起。把我们的骨灰混合起来,一起撒向天边。为了庆祝我即将要施实的计划,我决定与我的人生来做最后一场痛饮。
后:我喝到哭得晕头转向,头痛欲裂。躺在洗手间里,头扎进马桶中,吐得连胆汁都快要喷出来了。就那样在洗手间里呆了半宿才有人发现,将我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小伙子,你如果想杀死自己,不如直接去喝甲醇来得痛快,也省得花太多钱。我笑了,李清酒,我这么痛你有没有心疼一下呢?
5月25日
我做完了心理治疗的最后一个疗程,医生说从身体因素上来讲,已完全没有障碍。出国已经一年多了,每周都要到这个地方报道,每来一次,对我来说其实就像是从我的身体里提取我的灵魂般痛苦。
他问我许多关于过去,关于清酒的事情,但我都不想讲。我想把这些回忆用一个玻璃罐子密封住,然后一个人独享。就像是一罐精美的糖果一样,只属于我,其他的人谁都不配知道。但我不能,我必须要配合医生,因为我的精神已经处于错乱状态。这一年里,我试图自杀过,用各种利器或者是想要跳楼等等。我遭遇了最严重的背叛,简直比要人的命还痛苦。烟蒂烙在我的胳膊上我才能够享有快感。
李清酒,我想忘掉你,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再往后翻,1月27日
林鲸死了。出车祸。我的诅咒应验了吗?但我却一点也没有开心,我想赶紧回国,抱住清酒,让她好好哭一场。
1月28日
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去了葬礼,清酒旁边站的那个就是林河曦吧,长得和林鲸果然是一模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清酒为他生的孩子,是清酒生的。一想到这里,我就立刻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医生不是说我已经完全的好了么?为什么我看到她,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和心疼?为什么我还是想要冲上去抱上她告诉她不要怕,我还在?为什么我她那双红肿的眼睛看上去依然如此令人怜惜?
不要再见她了,我告诉自己。上言长相思,随即嫁作他人妇,有何可留恋的?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伤心,我暗暗警告自己。
但为什么,我心还是一阵一阵的疼痛?是因为林鲸吧,毕竟是几年的朋友。
翻到最后一页,是前两天我过来时写的,
我把支票开给了她,并且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了她。可是她却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一样,那个南赛真的那么重要吗?让一直都那么骄傲的她可以承受如此的羞辱。从最初时的签定合同,到现在,她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南赛,你进了监狱,活该。
最后,她还给了我一巴掌,我才稍有释然,她还是生气了,愤怒了。否则,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我该这怎么办?这句话是多么地俗气,仿佛所有的烂片中,不管男主或是女主都必然需要运用的台词,可此时,我竟然也只能这样来讲。
可是,南赛,因为你,清酒日日奔走,如果真的需要她出卖色相,恐怕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你。我好妒忌,真希望现在蹲在监狱的人是我?我该拿她怎么办?回国后,我失去了冷静,又开始变得疯狂。
一页一页地看着,眼泪掉在本子上,将字泅开,花掉。连宋,我又该怎么办?上天给了我们这样的安排,如何能够跳脱出来?费了几年的时间以为会让所有的感情到达终点,变成一掊黄土,可结果呢?它反倒越加茂盛,枝桠交错起来。让原来就瘦骨嶙峋、脆弱得几乎成丝的爱上再缠绕一树的烟翠,来考验它的韧性。何苦来哉?
默默地走出书房,斜倚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在黑暗中,不愿光亮照彻我残缺的人生。斜靠着,不觉中竟沉沉睡去。大脑却依然在不停地旋转,思忖着要怎么办,南赛怎么办,梦境凌乱,直到在连宋暗如深渊的眼眸注视之下才清醒过来。
连宋回来时,已不知是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