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今冬初雪（1 / 1）
月亮慢慢从细芽变成了小船儿，挂在天边，将淡淡的光辉洒向人间。
小七从树上抬头，慢慢喝着酒，酒香在这寒冷的夜里飘散开来。这些天来，她夜夜回到香陇阁，喝酒看月亮。
越是寒冷，越是寂寥。
每一夜，素素都站在窗前冷冷地看着她，然后走出来喝酒。
素素不再说苍兰花了，因为她知道，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没有用。
她从来不问素素发疯的原因，也不问她的过往。
“你进府半年多，经常夜不能寐，坐在树上喝酒，小七，你是我见过最寂寞的人。”素素每次喝完酒后，总是要和她说说话。
想来素素是个极谨慎的人，才会观察得如此仔细。
小七低低一笑，又灌下一口酒。
“你的心必然是冷的，冰冷彻骨，小七，你应该学着去爱人，爱会融化你内心的冰，燃烧你的生命。”素素坐在树下喃喃地说道，目光忧伤起来。
她的爱啊，就燃烧了她的生命，最后生死不能。
“我曾经答应了一个人，不爱上任何人。”小七淡淡地开口。
那一年，大雪纷飞，整个幕格山都被大雪覆盖。谢清歌带着她走过深深的雪地，前往山脚下的小木屋。
雪下得很大，一点一点地飘落下来，很美。
她从来都不知道下雪是如此的美丽，那年，她还小，跟在那个少年的身后，一步一步地沿着少年的脚印走着，那过往无数年的黑暗与寂寞都在那一个个脚印里化成寒风，一一散去。
她睡在小木屋的火堆边，谢清歌坐在外面的大树上，吹着玉箫，吹了整整一夜。她的梦里都是漫天的大雪，婉转的箫声。
那年，谢清歌说：“小七，你真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小七，答应我，这辈子不要爱上别人，要爱就爱我吧。”
她那时不懂爱，从那些听来的人生中，似乎爱就是要相守在一起的，她喜欢和谢清歌一起生活，那时便点了点头。
那时的谢清歌笑得很是快乐，眉眼似乎要飞扬起来了。
他说：“傻瓜，你把自己的一生给卖了。”
终究是到人间的时日短，那时她就不知道说，清歌，答应我，这辈子不要爱上别人，要爱就爱我吧。如此才不算吃亏。
素素坐在树下，低低地笑：“傻瓜，那就是爱啊，那个人呢？”
小七淡淡说道：“走了，走了十年，生死未知。”
素素低低一叹：“小七，忘了他吧，女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趁还来得及回头，找一个疼爱自己的，比什么都强。”
“这些年，我听到的，看到的，都是薄幸男儿，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素素闻言苍白一笑，泪水无声地留下来，有些讥讽地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小七淡淡抬头，看着天空中悠悠飘下白色的柔软，她伸出手去，看着满天的小雪无声而下，有些欣喜地说：“素素，下雪了。”
素素从树下抬头，看着今冬的第一场雪，似哭似笑地说：“无蕴，下雪了，苍兰花要开了。”
她们在这初雪之夜慢慢喝着酒，喝得酩酊大醉，似乎醉了便能忘记一切。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到第二日清晨依旧未见停歇，絮絮扬扬地洒落着，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致。
天色刚刚透亮，鸟儿从枝头探出脑袋，在这白雪之上打滚嬉戏。
飞雪的天地间，几张水墨骨伞远远行来，九公子谢华容怀抱着八爪金丝暖炉，身上雪色貂皮披风及地，带着两个心腹慢慢从大雪中走来。一路暗香浮动，千炎衍石发出叮咚如泉水的轻鸣。
“公子，属下先去通知十九公子。”黒一打着伞，低低地请示。如今天色才刚亮，如意阁里估计都还没起呢。
谢华容淡淡摆摆手，看着这一夜飞白的雪景，凭空多了几分惬意，就这样一路走去，欣赏一下雪景吧。
没有想到今冬的第一场雪居然下得如此之大，如此之美，仿佛天地静止，唯有雪花曼舞。
谢华容带着黑一白一走进如意阁里。如意阁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大雪，沿湖而种的柳树已经成了一株株雪柳。青石玉道已经被大雪掩盖，一片茫茫雪地。
“公子小心。”
谢华容踏上厚厚的积雪，转过雪柳银湖，走向后面的阁楼，然后看见一人卧在假山的白雪之上。
黒一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上前一步。
谢华容淡淡摆手，走上前去，却见那卧在白雪之上的人素衣素颜，墨色青丝与白雪缠绕，全身半掩在大雪里，怀里抱着一坛酒，见他低下头来，茫然睁眼，凤目半虚，状似慵懒地说：“素素，这谢氏天下，早已，早已腐朽不堪，它无法困住你如火燃烧的生命和爱情。”
黑一白一齐齐变色，白一快速进入阁楼。
素素？那个疯了四年的谢家十五？谢华容看着这个醉酒卧在雪中的丫鬟，静默不语。
白一带着衣冠不整，裹着狐裘大衣的十九跑出来。
“九哥，你怎么来了？”十九急急说道，看着九哥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睡在雪地里，醉得不省人事的小七，十九恨不得上前踹醒这个蠢女人。
前段时间才惹了十一哥，如今连九哥都惹上了。这女人就是个闯祸的主。
“九哥，这丫鬟平时不是这样的，昨日她正巧伤心，伤心。”十九一边绞尽脑汁想说辞，一边冲过去掐着睡着的小七，喊道：“快点起来，起来啊。”
那女人忽然睁开眼睛，一双凤眼墨色如玉，直直盯着他看，十九被吓了一跳，屏住了呼吸。这时一片雪白的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然后继续闭上眼睛，睡在雪上。
奶奶的，蠢女人。
小七怒了，撂起袖子准备去拉，今天他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十九。”一直沉默的九公子谢华容淡淡开口，然后将手中的八爪金丝暖炉放在十九的手上，微微弯身将睡在雪上的小丫鬟抱起来，走向阁楼。
十九和身后的黑一白一齐齐愣住，然后看见那个不知好歹的丫鬟动了一下，换了一个姿势，在那个谢家人眼中完美无缺的九公子怀里蹭了蹭，伸手环住了九公子谢华容的腰。
她，她，她居然敢？十九看着这令人发指的行为，彻底惊住了。
谢华容将那小丫鬟放在阁楼上，将火炉置于一边。
十九跟着进来，见状，小心思一转，胡乱编着。“九哥，这丫鬟昨日听说她的青梅竹马娶了别人，伤心的，才喝酒，这丫鬟平日不喝酒闹事的。”不喝酒闹事才怪，这妖孽几乎天天跑去喝酒，都快成了酒鬼了。十九腹诽了一下。
九公子淡淡点头，说道：“十九，家宴马上要开始了，在此期间你要谨言慎行，谢昱这几年来愈加狠辣，不可捉摸，你莫要惹到他。”
想来九哥听说了那夜的事情，十九一脸严肃地应道：“九哥放心，十九不会给您惹事的。”
“年前这段时间，你搬到我那里去住。”
十九微微一惊，隐隐察觉到今年的家宴比往年更加凶险，否则九哥不会让自己搬去金园。
九哥在谢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是十一哥的狠辣在谢家也是出了名地。
“十九明白，九哥，我想带一个人过去。”十九想了想，开口道。
“你说的是她？”谢华容看了眼卧在软榻上的人，英挺的眉微微一皱。
“九哥，十九保证，她没有异心的，她不会是十一哥的人。”十九急急说道，这丫鬟不仅不会是十一哥那方的人，恐怕也不会为九哥所用，她行事随心所欲，毫无顾忌，想来是最受不了束缚的人，简直就是一怪胎。
“好吧，你去收拾一下，随我走吧。”许久，谢华容淡淡说道，看着那个依旧没有醒的丫鬟，眉眼深邃如渊，若有所思，隐隐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