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沉睡在梦中（1 / 1）
空空的东宫殿，一地细碎班驳的月光。岁月在它玉色的堂皇地板上镂刻下累累的伤痕，每走一步，琅琅作响。我委身在唯一的床榻之上，似梦非梦，欲睡非睡。恍惚里，一阵古怪的阴风扫过包裹着床榻的纱幔。泛黄的轻纱番飞，朦朦胧胧的，传来孩童撒欢的笑声……清清泠泠……天籁童真……
“来追我呀！快来追我呀！”一个玉一样可爱的小娃娃在一片藕色的纱幔里窜跳着，咯咯的笑声里满是无忧的喜悦。
“不要跑！小心摔着了！哎！你……”舞动的纱幔被撩开，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无措懊恼的纠缠与纱幔的阻隔，对着那隐在纱幔深处的笑声大叫着，“圣儿！快出来！圣儿！你太调皮了！父皇的圣殿可不能乱闯！”
“才不！宫里别的地方我都玩过了，就这里不让玩。我就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小娃咯咯的笑着，和大片的纱幔玩耍起来，“狂，我们来躲猫猫！准备好了吗？来抓我呀！”
“圣儿！别闹了！小心父皇责罚！”少年努力的摆脱纱幔的纠缠，寻找着那隐没在一片朦胧里的小人儿。
“不怕！天叔叔最疼我了，他才不会罚我！”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娇憨，缠绕在雾色一般迷离的纱幔里。
“圣儿！你太坏了！每次你闯祸都是我背黑锅，当然责罚不到你！”少年努力的在重重纱幔里寻找着，忍不住的心慌。这大概是他最不喜欢玩的游戏了，寻找的过程对他而言总是漫长而慌乱的，仿佛是一个可怕的诅咒。虽然是游戏，却总是让他处在不安和焦虑中不能自拔。那个小小的人儿，像一朵盛开在他灵魂深处的鲜花，是他用尽心力滋养的蓓蕾，属于他的蓓蕾。
“圣儿！圣儿！？”笑声越来越远了，若有若无。少年不由的慌乱起来，心急火燎的撩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幔，无头苍蝇一样瞎闯。
“啊！！！！”一声尖利刺耳的女人的尖叫从那最深处传来，刀子一样捅进少年的心房。
“圣儿！！”少年一急，周身轻灵之气散去，挥手间唳风扫落一殿曼妙的轻纱。却见那掩藏在这纱幔深处的床榻内，一对男女正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女子爬在男子身上，却一脸震惊的看着床榻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的小娃。
“母亲，你和天叔叔在做什么游戏呀？”小娃一脸的天真和好奇。女人香汗淋漓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嫣红的唇微微开启，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圣儿，别看！”少年灿烂的星眸如烛火燃尽般黯淡下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温柔却也果断的蒙上了小娃的眼睛。
“狂……”一直未做声的男子从床榻上起身，欲上前抚摩少年的头，少年冷漠的避开。
“父皇，请自重！”少年搂着小娃，眸子里是男人从未见过的冷然和倔强。
“朕的狂……长大了呢……”男人尴尬的披衣离开，他临走时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年怀里的小娃，阴婺的眼里露出几许复杂，“骊姬，带圣儿离开。”
“太子，将圣儿交给臣妾吧。”女子上前，巧笑着伸手。
“不许你碰她！”少年无礼的打落女人的手，冷淡的眸子透出毫不遮掩的厌恶。
“臣妾是圣儿的母亲。”女人尴尬的维持着笑容，眼里却隐着泪花。一双雾水朦胧的眼睛里维系着脆弱的自尊。
“哼！你也配做她的母亲！？”少年冷笑着，抱起一脸疑惑的小娃，转身背对着女人，“还是先将你那肮脏的身体遮起来吧！”
女人颤抖着披上衣裙，泪珠滚落，一地的凄凉。
“以后，圣儿由我监护，你还是自行出宫去吧！”少年不理会身后的啜泣，面冷心硬道。
“太子是要赶臣妾出宫？”女人一惊，随即正色道，“也罢！臣妾本就不属于这里！但请太子将圣儿交还臣妾！”她脆弱，甚至谦卑，却在这个桀骜少年面前竭力维护着自己那最后的尊严。
“贱人！还不快滚！你有什么资格向我索要圣儿！？刚才和男人寻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圣儿是不是饿了，会不会冷，有没有受欺负！？”少年回头狠狠瞪了女人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太子！求太子不要带走圣儿！求太子！！……不要!......”女人惊慌失措的哭喊着，却又不可奈何。他是储君，而她不过是小小的臣妾。甚至在这皇宫里连立足的地方也没有。
“狂？母亲怎么了？”小娃看着在地上哭喊的母亲，有些害怕。
“没什么，不过是个游戏。圣儿不是很喜欢和我游戏吗？从今天开始，我们做个游戏好吗？”少年宠溺的看着小娃，朗若星辰的眼里满是狡黠。
“游戏吗？游戏怎么要哭呢？”小娃不解，吮吸着自己小小的手指，“母亲也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吗？”
“是呀，以后圣儿留在宫里，和我一起好吗？我们玩过家家的游戏，圣儿就把我的地方当作自己的家。”少年耐心的解释着，抱着小娃的手变戏法一般多出一块糕点，引诱着小娃点头。
“可是，我要回家的，父亲还等着带圣儿去看河灯呢……”小娃看着糕点，有些犹豫。
“我也可以带圣儿去看河灯呀。”少年将糕点塞到小娃的嘴里，循循善诱。
“哦……好呀……”经不住美味的诱惑，小娃懵懂的答应了。
“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女人哭哭啼啼的向男人告状，想要回自己的孩子。男人拗不过，带着女人去往少年的宫殿。
“狂，不要任性，快让骊姬带圣儿回家！”男人威仪而不容争辩的命令着少年。少年逗弄着怀里的小娃，看着女人的眼里却透出凌厉的光。女人不觉打了个哆嗦，退在男人身后。
“回家？这东宫便是圣儿的家。”少年一字一顿的说，并不把男人放在眼里。虽然这男人是他老子。
“胡闹！狂！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子心性！？若是火神找上门来，看你如何收场！”男人气怒，一掌打碎了东宫殿里的玉石屏风。吓的小娃大哭起来。少年瞪了男人一眼，哄起了哭闹的小娃。
“祸是父皇你挑起来的，该收场的也是你！当初你若不隔三差五的宣骊姬入宫，我也不会见到圣儿。您说是吧？父皇？”少年，那是在威胁男人。
男人的面色顿时垮了下来，对着低泣的女人说：“罢了罢了，就将圣儿留在宫里吧！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些许委屈的！”
“陛下！臣妾……”女人不甘，欲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断然的眼神阻止。
“不要说了，你先回去吧！圣儿留下，我自有主张！”男人宣来内官，作了些交代，安排了宫殿。
“父皇，圣儿就留在东宫，不必在安排什么宫殿了。”少年不悦，皱了眉头。
“住嘴！让圣儿留在东宫成何体统！？就按我说的办！这是底线！”男人狠厉的扫了少年一眼。少年闭了嘴。他的老子作了很大的让步，的确是触到了底线。
“也好，反正，圣儿是我的。”少年自言自语，抱着小娃一脸的满足。男人闻言，浑身一震，和女人对望一眼，威严的面上一片惨白。
小娃在少年怀里，又咯咯的笑开了，一脸的无忧。那天真甜美的笑声在东宫殿里久久徘徊，像个魔咒一般，久久不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祗……快醒醒……圣儿……醒醒……神祗……醒醒……”
我……是谁?......谁又是我?......
迷茫的睁开眼，那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我努力的想要寻找，却什么也没有。
“神祗，你又做梦了吗？”婉转关切的声音，带着哥哥独有的细腻和淡漠。
“是，同样的梦。”我从床榻上起身，撩开纱幔。窗外月色正朦胧，哥哥依在半开的窗扉上静静的看着我。
“神祗，你怕吗？”月光照着哥哥的脸，柔柔的镀上了一层珍珠般的光晕。他水一样的眸子里幽深而惆怅。
“怕？怕什么？为什么要怕呢？”我缓缓走到他面前，不解的看着他。今晚的他有些特别。
“没什么。”他欲言又止，怜惜的为我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哥哥，是不是他要动手了呢？”我看着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的手一抖，缓缓垂了下来。
“不用瞒我，从我进了这东宫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水帝不愧是水帝。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什么封我为太子，不过是缓兵之计。恐怕南迦巴瓦峰上的一切也不过是他和杉霸公演的一场戏罢了！目的不过是引我上钩，将我软禁在这里，好彻底的除去我这祸根罢了。我猜，从我来到伊势神宫那一刻，他就已经在谋划现在的一切了吧！”我惨然一笑，自掘坟墓。
“他不光是要除去你，更要除去彩云和暗夜，彻底统一圣古大陆！”哥哥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忧愁，“我们都遭了他的算计！”
“什么！？”我以为，他只想对付我！“你的意思是……”
“云斋！不过是他安插在我们中间的棋子！他说的可以找丛云牙的口诀：‘落月、西行、红莲、怜心。’不过是为了将我们大家引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今天的局面根本就是他一步一步在幕后操纵的结果！”
“阴谋！？”我骇然，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对！将你囚禁，将暗夜王和彩云王截杀在南迦巴瓦之颠的阴谋！而我们，却一直沉睡在梦中！！！”哥哥眼里的晦暗让我绝望，这一切怎么可能！？
“怎么办？怎么可能！？哥哥！快救他们！”我慌乱的拉住他的手。
“不可能了！云斋暗中以你的名义下诏书剥夺了我的斋宫之位！现在的伊势神宫完全被他掌控！我根本无法调动伊势神宫的力量去解救暗夜王和彩云王！”
“那怎么办！？”我无法想象现在被围困在南迦巴瓦的两个男人是怎样的做着困兽之斗！归根结底是我害了他们！
“情况比这更糟！那云斋杀了囫囵，窃取了彩云王的阎罗符，控制了彩云国的各大城邦，即使彩云王和暗夜王侥幸能从南迦巴瓦突围而出，也会被日不落的追兵追杀，更会被云斋控制的彩云国土不容！如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可去！”
“那暗夜呢！？暗夜也去不得吗？”
“暗夜如今也变了天了！月上蓝珈在云斋的帮助下，卷土重来，又登上了王位！作为条件，暗夜将归属日不落帝国，成为日不落的附庸！如今，我们步入了死局！”
“不！不可以！我一定要救他们！哥哥！你一定有办法啊！一定有的！”我不想输，更不想认命！我若低头，他们更没有活路了！
“神祗！水帝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一手为我们编织了一个美梦，而我们却沉睡在梦中，受他操控！”
“哥哥！或许云斋的话是假的！但丛云牙是真的！这个梦有一半是真的，我们就不能放弃！”
哥哥看着我，我亦看着他。我们最后的一线生机或许就在丛云牙身上了！
“不错！云斋的话是假的！但丛云牙是真的！”黑暗里，一个欣长的身影缓缓走来。哥哥警惕的将我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借着月光，他金子一样的长发飘散开来，蓝色的眸子清亮，如同西方神话里的天使。可是天使不会像魔鬼一样讪笑！
“水帝！？”他是来取我性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