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太阳祭（1 / 1）
卜月城地处彩云国腹地，是彩云国的政治，文化，宗教中心。彩云国的臣民相信‘君权神授’，国王就是神之子，大祭司是向人类传达上天旨意的‘沟通者’。这个国家推行‘政教合一’，人民是膜拜日神的虔诚教徒，伟大的‘太阳教’是唯一合法的教派。国王和大祭司就是太阳教的掌控者，操纵着无上的权利。太阳教下属有许多位高权重的‘主教’，主教们掌控着各个城邦，唯伟大的国王、太阳教的教主、神之子马首是瞻。
一个君主，如果要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臣民，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宗教信仰和虚幻的理想世界来引导他们成为自己的羔羊。这一点，赫连冥儿做的很好。他和彩云国的人民的关系就好比上帝和他的温顺羔羊。赫连冥儿残暴却也睿智，一贯都是赏罚分明的，顺者昌、逆者亡的统治理念被他运用得收放自如。他用安抚和赏赐对待温顺的羔羊，用血腥和屠杀镇压不羁的豺狼。
他像是一个亦正亦邪的神灵，左手握着利剑，右手握着橄榄枝。抛却不同的立场，在我眼里，他该是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君主。他有一个君主所具备的一切素质，包括勃勃的野心、狠绝的心肠和毒辣的手段。
他和我的夫君相比，我的夫君刚猛有余，怀柔不足。夫君大人从来都是果敢而无所畏惧的，所以他不懂得如何驾驭人心。人心的叵测可比洪水猛兽，夫君不懂得驾驭人心，所以才有现在的祸起萧墙！而赫连冥儿不同，他对待敌人无比血腥残暴，但却懂得如何去驾驭身边那些叵测的人心。一个杰出的君主也应该学会操控身边的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彩云新王，赫连冥儿，此刻正高高的端坐在卜月城中心的王宫最高点——葵花台的王座上，接受臣民们最虔诚的膜拜。这乌压压一片的人头里，有忠臣也有奸佞。但是，他容忍着这样的存在。因为他需要这样的存在。无论是忠臣还是奸佞，他都物尽其用，相互牵制而又相互依附，形成了怪异的和谐。奸佞有奸佞的用处，忠臣有忠臣的好处，对于一个优秀的王者，两者的并存并不矛盾，相反的，更有利于控制。
“拜……”庄重的长调从司仪官的嘴里喊出，尾声轻颤，带着古怪的威严。太阳历6月26日深夜，此刻，正是彩云国独特的‘太阳祭’。只有新王登基后的第二十天才可以举行，目的是宣告君主的更替，祈祷日神对新王的庇佑。
我站在乌压压的人群里，冷眼看着这一地的脑袋，等待着遥远的日出。太阳祭从半夜开始，日出东方时结束。据说，如果到了早晨，朝阳红彤彤的升起，就意味着这位新的君王得到了日神的认可，日神将会如守护前一位君王一样守护现在的君王。如果朝阳不幸的没有升起，那么这位新的君王就不被日神认可，他日后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如果明天是阴天呢？我粉紫的唇边荡漾开讥诮的微笑，这些人真是迷信！
隆重而繁杂的太阳祭还在继续，所有人都虔诚的祈祷着朝阳的升起，东方的天际却始终阴沉沉的，没有任何发白的迹象。大祭司站在葵花形状的祭台上，一手执着金乌法杖，一手拿着太阳历，嘴里唱颂着古怪的经文，伛偻的身影迈着诡异的步伐围着坐在祭台中间的赫连冥儿打转。
报时的更鼓敲响，离日出十分又迫近了几分。一只寒鸦从半空里盘旋而下，落在了赫连冥儿的肩上。很快的，一群墨色寒鸦从灰色的天际飞来，在祭台的上空盘旋着，数量一再增加。一时间阴郁的天空被一片黑色迷雾包裹，寒鸦的哀叫声此起彼伏。
“金乌！！金乌！！！”跪拜着的人们忽然大叫起来，神色激动。在彩云国，乌鸦象征着太阳圣鸟——金乌。
“天降异象，神佑我王！！”又有人跟着大叫起来，人们的脸上顿时一扫肃穆，欢欣之气如潮涌动。我冷哼了一声，奇怪的国度，连寒鸦都奉为圣鸟。金乌和寒鸦有着实质的区别！
赫连冥儿一直紧抿的唇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这些冥神的死亡之鸟——寒鸦，不过是他圈养的魔宠，根本不是太阳圣鸟金乌。这些人类真是愚蠢！连戏弄起来都轻而易举。
“吾王万岁！！！！！！”人们在这漫天飞舞的寒鸦里激动得连连跪拜，向那高高在上的新王山呼万岁，顿时整个卜月城都在潮水一样澎湃的万岁声中不住的颤抖起来，震慑在新王的威仪之中。
渐渐的，寒鸦远去，我冷眼看着这场某些人精心策划的闹剧落幕，嘴角的讥诮更盛了。人算不如天算，任你赫连冥儿如何想要制造自己‘君权神授，天降异象，神佑新王’的假象，面对迟迟不肯升起的朝阳，还是无济于事！
此刻，正是日出东方之时，而天际却笼罩在一片惨惨淡淡的昏黄里，仿佛一个宿醉的酒鬼，睁不开混沌的眼睛！
众人沉默了，长久的等待让他们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赫连冥儿端坐在葵花祭台上的骄傲背影开始有些僵硬，大祭司云斋眯着老眼，高举着手里的金乌法杖，大声的诵读着什么，时不时向天空看一眼。但这混沌的天色除了越来越白之外，什么也没有变化。
东方，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东方，但，什么也没有！
果然，是阴天。我讪笑着，独自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却是恶作剧后的畅快。我倒要看看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何收场！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人们渐渐骚动起来，切切私语声靡靡的散播开来。“朝阳怎么还没有升起？”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切切的私语开始大声起来，人们甚至开始讨论起新王的身世，认为他不受日神庇佑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冥神，一个邪神的儿子自然不会被太阳神认可！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而压抑，连祭台上的赫连冥儿都有些动容了，阴郁里酝酿着愤怒，眼看着他的怒气就要爆发，大祭司苍老的手适时的压在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孩子，少安毋躁！”
大祭司伛偻的身影慢慢的走到台前，神情肃穆的盯着躁动的人群，场面顿时安静了不少。
“彩云的臣民们！伟大的太阳神的孩子们！仪式还没有结束！”大祭司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在半空里久久回荡，人群像是受到了安抚，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云斋的一身雪白法袍。
“请允许我介绍一位贵宾！这位贵宾是日神邀请来我彩云的尊贵客人！她的出现预示着我彩云国将在未来有一个辉煌的时代！”云斋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台来，人们纷纷为他让道。
“殿下，请跟我来！”很快，他走到了面前，向我深深鞠躬。
“什么！？”我不解的看他，而所有人的眼神也都在我身上聚焦，包括赫连冥儿那惊诧而不敢置信的眼神。
“相信我，不会让殿下受伤害的！”他拉起我的手，恭敬的牵引着我一步步走上祭台。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他带上了那万众瞩目的地方，那情形，仿佛李莲英伺候老佛爷的架子，让我心里生出几分趾高气扬来，好不爽快！
“要做什么！？”爽快归爽快，我脑子可清灵着，决不干吃亏倒霉的事情！
“请殿下呼唤日神！”一眨眼，云斋小老儿就取来了我的月影弓，送到了我手上。
“啥！？”古有后羿射日，今天我月上紫唤日？！
“请殿下呼唤日神！”云斋又重复了一边。我勉为其难的看了一眼四周的看客，想来是骑虎难下了！谁让自己稀里糊涂的就上来了呢！？
于是，一掳衣袖，拉起满弓，凝聚起无上妖力，向那混沌东方射出凌厉紫芒。
一阵长啸没入东方厚实的云层，半晌，破出一个细小光点。那光点渐渐扩大成光斑，有几缕耀眼华光从光斑里破空而出，紧接着一阵汹涌云潮滚动，万丈光芒落下，一轮骄阳正在中天！！！
“吾王万岁！”人们大喊，王座上的赫连冥儿神情泰然，像那空中骄阳，正如日中天！！！呼喊的浪潮在他脚下涌动，而他俊美的脸上却平静无波，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审视着我。
太阳祭在拨云见日里进入尾声，我收起弓，迎向那头顶的骄阳，若能拿回月影弓，帮这狠辣的男人一把也不算吃亏。
“神女天降！是我彩云之福！”人群里，有人大喊。
“月神！是月神转世！她是伊势神宫的圣花之王！”又有人大喊。
“天啊！真的是她！暗夜王的宠妃！！！”人群又骚动起来，相互推搡着向祭台挤过来，想要一睹暗夜宠妃的风采。
“天神啊！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连太阳的光芒都为之黯淡！！”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冲向我的人潮更加猖獗起来，仿佛一瞬间就要将我扯得粉碎！人们的脸上有贪婪也有膜拜，更多的是像着了魔一般的癫狂。我被这样的场景怔住了，惊恐的看着脚下奋力冲上来的人们。守卫的侍从们被推挤得四散歪倒，根本就无法控制混乱的场面。
“放肆！！”正在危急关头，一双铁钳一样的手臂将我拉到身后，赫连冥儿并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娇小的我，他脑后的墨色长发被风吹拂上我的脸颊，散发着一种叫做靡荼的香味。
“退下！！”冰冷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没有大声呵斥，却是入骨的威严不可侵犯。骚乱的人群安静下来。
“太阳祭结束！都退下吧！”云斋苍老的声音适时的出现了，将怔愣的人群挥退，他苍老而丑陋的脸上一片寂静，但混黄的眼里却露出复杂而踌躇的神色。
“殿下！请随我去休息吧！”他向我微微鞠躬，拉起我的手就要离开，却被赫连冥儿拦下。
“她的事不用你管！你和我的帐还没算呢！”冷冷的话从赫连冥儿嘴里出来，大祭司云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收回尴尬的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我看着他伛偻却灵活的背影有些惆怅。
“交出来！”冷不丁的，身边冰山一样的男人打断了我惆怅。
“什么！？”我迷糊的反问。
“月影弓！”他冷冷的看着我，似要把我看透。
“休想！”我愤怒回绝，“那是我的！”
“哼！一个俘虏，有什么立场这样和我说话！？”他一把抢过我背在身上的神弓，鄙夷的扫了我一眼。
“混蛋！你恩将仇报！”我扑上去抢，却被他甩开老远。
“哼！一个俘虏，你连命都是我的，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什么恩将仇报！？”他冷哼着将手里的神弓收好，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狼狈的坐在地上的样子。
“起来！”几乎是粗暴的，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揪起。
“又做什么！？”我疼得龇牙咧嘴。
“赴宴！”他将我丢给两个侍女道，“把王妃弄干净了送去浮云殿！”
“喂！你这臭猪！想干吗！？”我气得只差七窍生烟，“我抗议！”
“抗议无效！记住，人前你是我彩云国的贵宾，人后你是我赫连冥儿的俘虏！”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我欲哭无泪。真真的遇到了天下最不讲理的人了！好！我抗议到底！绝食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