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月蓝之死（1 / 1）
密密的水杉林苍莽起伏，看不见尽头。林间的地隙长满了齐腰的葱绿植物，那植物正值花期，远远望去是一片恬雅柔和的蓝。
林间小道上一架别致的宫车辘辘前行，驾马的车夫神情冷漠、面色肃穆，而那车里却传来阵阵欢笑。像是出谷的黄莺般好听的声音回荡在林子里，仿佛天籁，催人神游……
“东尼雅，知道这林子里的是什么花吗？”天籁之声自垂着珠帘的宫车内散出，引的驾马的车夫一阵魂弛梦移。拉着缰绳的手抖了一下，烈性的白马打了个响鼻。
“娘娘……快回去吧，王上一定会杀了奴婢的！您这样偷跑出来玩，奴婢可遭殃了！”看着宫车离那烂陀寺的方向渐行渐远，东尼雅圆润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转转，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王上还忙着洞经法会的那些个事情呢，哪有工夫看管我？等我玩一阵子自然就回去了，不要扫我的兴。”我白了东尼雅一眼，继续贪看这一路上的山野风光。东尼雅讷讷的缩在宫车的角落里，恐怕这一回去自己怕是少不得挨一顿鞭子了！自从跟了紫妃，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哪怕是一点点差池，王上就会发脾气。没给打死也给吓死了！
自从紫妃进了宫，王上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王上了？原来的王上根本不关心后宫的事情，无论是妃嫔还是王后，需要了就宿夜，不需要了连看一眼都懒。惟独对这紫妃事事上心，从吃穿用度到后妃间的争宠，只要是和紫妃有关的都亲自过问，事事亲力亲为不说还处处未雨绸缪。一切过往都替她揽下，完全将她置身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难怪连主人都对这个紫妃另眼相看，竟然派了我来……哎……造孽啊！主人要是动了她，还不知道王上会怎样呢！东尼雅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仙女，心里直犯嘀咕。若是紫妃有什么闪失，她的小脑袋瓜也保不住吧！
“真好看！蓝蓝的一片，东尼雅，为什么王宫里没有这么好看的花？”我摘了一朵探进窗子的小蓝花，献宝一样给东尼雅看。
“娘娘，这花叫‘月月蓝’，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月月都会开花。是田间地头到处都长的野花，王宫里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贱花。咱们宫里种的都是名贵珍稀的花种。”东尼雅不屑的看着我手里的野花，仿佛我拿的不过是垃圾。
“是吗？真可惜，这花很漂亮的，特别是这样成片的开着。我倒觉得宫里的那些花都太娇贵了，过干过湿会死，日晒过猛会死，缺乏养分会死……倒不如这些野花，倔强而充满生机，只要给它们扎根的地方，即使是再荒芜贫瘠的土地也能开出璀璨的花朵来。不像宫里的那些花儿，费时费力的伺候着才肯开出花来。我要做就做着满山满野的月月蓝，不做那王宫里的娇嫩之花。”我将那些蓝色的小花编成了话环，戴在头上，问东尼雅，“好看不？”
“好看！娘娘怎么看都好看！”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烁出异样的光彩。我又顺手抓了把野花，也给东尼雅编了个花环戴上，羞得她脸儿红红的，像喝了酒一样。
时间在我们的欢声笑语里慢慢的流逝，我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里，竟然忽略了这宫车已然出了那烂陀寺的范围，正默默的往一处僻静的山林里行去……
越是前行，光线越是昏暗，直直的水杉树不见了踪影，月月蓝也越来越稀少，盘根错节而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越来越多，显然，我们进了深山老林！
“停车！”我大叫起来，“回去！”
然而宫车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快速的奔驰起来！
“该死的！快停车！没听见娘娘的话吗！？”东尼雅打开了车门，冲着驾马的车夫大吼。那车夫一言不发，僵直着后背，聋了一般只管催促着白马前进。那烈性的马儿禁不住车夫一再的鞭打，扬起前踢长嘶，奋力惊跳起来，想摆脱缰绳和宫车的束缚！
宫车在白马的腾跳和扭动下剧烈的晃动着，我脸色煞白的扶着车壁，不让自己摔倒或者受伤。车夫手里的鞭子响亮的抽打在白马身上，凛冽却低低的诅咒着：“该死的马！”
“你是谁！？”东尼雅大着胆子跨出车门，抓住了那车夫的衣领，诘问。驾车的车夫她熟识，虽然这个男人几乎和原来的车夫一模一样，但声音却是如此的陌生！
“哼！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得死！”那车夫扔下了鞭子，看着东尼雅的眼眸冷漠中露出凶残。
“谁派你来的！”东尼雅惨白着圆脸，但抓着车夫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凛冽的妖气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凉飕飕的冷！
“我不和死人废话！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就只好提前动手了！原本想让你们死得痛快点，现在看来，我不得不自己动手了！”车夫挣脱了东尼雅的手，跳下宫车，亮出了明晃晃的屠刀。
“娘娘快跑！”东尼雅尖叫着，我窜出宫车，想往来时的路上跑，却被那车夫拦住了去路。只得转头向马车一直前进的方向跑。
“你们跑不了，前面是断头崖！原本我是要让你们魂葬断头崖的。”车夫讪笑着，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想造成我马车受惊，失足落崖的假象吗？这样，我的死就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了，对吧？”我冷冷的看着车夫，“谁派你来的？我没猜错的话，该是宫里的人吧？”
“你也不是传闻中的美人娃娃，全无头脑啊。还算是个明白人。”车夫阴笑着擦拭起手里的屠刀，仿佛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的珍宝。
“要你死的人很多啊，紫妃娘娘。我很遗憾，只能说是天妒红颜。我并不想杀你，但你若不死我就要死。”他向我招手，“来吧，不会很痛，我的刀最喜欢美人的血，特别是你这样的绝世美人。你会是我杀的最美的女人。”
“非杀不可？没得商量？我自己买自己的命行不行？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看了一眼吓得蹲在地上哆嗦的东尼雅，这山野老林，被救渺茫惟有自救了。
“不行，我做事向来最讲信义，更何况，要杀你的人握着我的生死，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找上你了！刺杀暗夜王的宠妃可不是什么好差使！”车夫断然拒绝，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杀我。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我只能赌运气了！
想着，我手悄悄的放在身后，紫色的妖气球在手里慢慢凝结。该死的！我的妖力真是弱啊！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根本凝结不出足够的妖力！看着这个虎视眈眈要取我性命的男子，我苍白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起伏，身体的力量非但没有积聚，反而快速的流失起来！
“我劝你放弃抵抗吧，现在的你是如此的脆弱，杀你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车夫冷冷的语调里带着嘲讽，引来我的怒目而视。
“闭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发狠的集中精力，汗珠淌下，全身散发出凛冽的妖气。男人感受到了我身旁集结的妖气旋涡，收起了调笑的嘴脸，一脸肃穆的看着我。
“你这是找死！以你现在的状况，强行使用妖力等于自杀！”他手里的刀感应到了空气里暴涨的妖气旋涡，闪烁出阴冷的光华，是把不错的妖刀。
“看来要杀我的人对我很了解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冷笑着，胸口却闷闷的生疼。澎湃的血气在身体里沸腾，直冲上来。喉口一甜，涌出些许腥甜。我努力的咽回那到嘴边的污血，不让那男人看出任何破绽！
“告诉我你的名字。”暴涨的妖气球在背后迅速的凝结，我妖娆一笑，“你死了我也好给你立个墓碑。”
“弥煞，我死了并不需要墓碑，我们暗妖从来都是最黑暗的影子。”
“那为什么告诉我？”
“不知道。”
“很好，那么，下地狱去吧！”
紫色的妖气球风驰电掣的冲向男子，夹带着呼啸的烈焰如地狱之火，将男子包裹在一片电光火石之中！妖娆的火蛇缠绕着男人的身体，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嘶吼着，挣扎着，绝望着，冲向那断头崖！
“游戏结束！”我拼尽全力，再次射出妖气弹，强大的冲力和猛烈的火焰夹带着那咆哮的男子落下了万丈深渊……
“娘娘……”久久的，东尼雅小声的呼唤着呆呆的看着断头崖的我。
“他小看我，所以，他会死。”我愣愣的自言自语，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不是因为我杀了人，而是因为自己险些被杀。我从来都不是懦弱而善良的，我是凶残而噬血的妖怪！骨子里涌动着邪恶的血液。
“娘娘，您受伤了！！”东尼雅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跑过来。我抹了抹不断从嘴里涌出的污血，灿烂的笑了，这笑却不达眼底。在我的身边，危险无处不在啊！看着满脸关切之色的东尼雅，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另一个弥煞呢？明明她身上有着比我更加强大的妖气，却装作吓成那副样子，看着我这个主子陷入危险却无动于衷。想袖手旁观还是坐收渔翁之利呢？
我差点被她骗了呢！若不是刚才她抓着车夫的时候泄露了隐藏的强大妖气，我还当真以为她不过是待月殿里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侍女！该死的！我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娘娘为什么这么看着奴婢？”东尼雅圆圆的眼睛露出惶惶之色，我淡淡一笑，靠在她的肩头一言不发。原本我想善良的，但现在……为什么非要逼我变得残忍呢？
远远的，传来近卫军搜索的声音……月上桫椤焦急的呼唤在林间回荡，我惨淡的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的世界风暴将至，他的羽翼已经不够为我遮风挡雨了，我必须靠自己！
“紫儿！”琥珀色的眼眸焦急里夹杂着欣喜，欣喜里揉着心痛和宠溺。我吐出一口污血，倒在他的怀里……黑暗里，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月月蓝的花冠落在地上，溅落了泥污和血腥，蓝色的花朵呜咽着死去，践踏了满地的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