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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C市商报打来了电话,通知我下午三点到报社参加面试。当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得快要蹦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面对着镜子细细地化妆、着装,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着:“张念伶,你要镇定,要好好的发挥。文字工作是你的专长,你一定行的!加油!”这才昂着着头,自信满满地走出门去。
骑着我那辆除了铃不响其余全身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赶到报社的时候,我看看表,现在已经是二点四十五分了,可看着报社接待处站着的几个和我一起来应聘的人,我的心里不免暗处庆幸自己还没有迟到。看我们人到齐了,接待人员把我和另外九个求职的学生安排在采访中心的沙发上坐下,然后转头就走了,神情里是一股疏冷,貌似是文人特有的一种冷漠。
下午三点,一个人走进了采访中心的大门,我定睛一看,竟是那天我那天我填表后跟我聊了一会儿天的那个壮年男子。他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原来他就是C市商报采访中心的主任,姓李。简而言之,如果我应聘上记者这个职位的话,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
面试很简单,李主任先发给了我们每人一份试题,不难,也就问一些我们对于记者这个行业的看法,然后是一些简单的政治试题,比如“三个代表”是什么时间提出来的,“三个代表”分别代表的是什么等等。待我们很认真地答完题后,他再把我们一一叫进他的工作室,问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比如户口,比如对C市环境的熟悉程度等等,然后又是那句例行的“回家等通知”,面试就算是结束了。
出得报社,我看了看表,现在五点多了,已经赶上吃饭的点了,于是不禁加快了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往家里赶去,心里捉摸着晚餐要吃点什么。
一路无事,快到家的时候,我正把骑车转过一个转角处,突然眼前一个黑影一晃,冲着我的自行车就撞了过来,我心一慌,两手出于条件反射地就去扳刹车,自行车倒是顿时停了下了,我却被巨大的惯性震得顿时失去了平衡,自行车头一歪,我顿时摔在了地上跌了个四角朝天,我的自行车也轰地倒塌下来,压在了我的身上。
好不容易推开自行车爬起身来,我正想看清楚刚刚那个黑影是个什么,却见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一见我爬了起来,顿时一瘸一拐地跳了开去,却又在停我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看着我,小小的眼珠里净是惊慌与戒备。
我这才看清楚,刚刚害我摔下车的,竟然是一只全身黑黑的脏兮兮的小狗!不,这体型也不算太小,相较于京吧或吉娃娃这种小型犬类来说,它算得上是中型犬类吧,只是样子……像一只绵羊,如果不认真看我还真看不出它竟然是只狗。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啊,样子这么奇怪?正纳闷间,小黑狗向前跳了两步,我这才发现它走路的姿势很怪异,定睛一看却顿时吓了一跳,它的左前腿竟然像是被人虐待过,狠狠地打折了,露出一截森森的白骨,从伤口处竟还流淌着黄黄的脓水。
说不清那一刻我是什么感觉,只是心里很不好受。看上它歪着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我,里面有惊恐,在害怕,却又带着乞求与渴望。再仔细一看它的毛,全是泥水,就像是在泥里滚过的一样,粘卷成一绺一绺的贴附在身上,看上去又脏又丑。我知道,这八成又是不知被哪一家无良的主人赶出来的小狗,城市里的人配爱养狗,有的是贪一时新鲜,有的是觉得一时好玩,可狗毕竟是狗啊,不可能生来就如人一般的听话,有的时候随处便溺,有的时候牙齿不小心碰到主人,有的时候也许可能会叼走主人的拖鞋……于是,有的人就不能接受了。觉得狗不好养,不听话,不乖,于是根本不考虑那也是一条生命,就把它往街上一扔,任它自生自灭。运气好的,也许能找到一户好心人收养它;运气坏的狗,可能不仅会被人虐待,还会被拖走,杀掉……
而眼前这条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狗,明显的就是这么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
本来,我是不想管它的,我自己现在尚且没有着落,更何况是狗,但……当我看到它看着我那可怜的样子,那充满着乞求的眼睛,我又莫名的有了几分心软……
伸出两只手,我冲这个小黑家伙道,“狗狗,过来。”
小家伙歪着头,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看着我,似乎在思索我会不会伤害它,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一步步地跳着,慢慢地跳进了我怀里。
我抱起它,小心翼翼地,就像抱着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也不嫌它身上一阵阵的臭气,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家伙,吃了很多苦吧?”
它温柔地看着我,没有不安,没有像有的流浪狗般的戒备,只是很温柔地看着我,轻轻往我怀里拱了拱。
我于是又小心地抬起它的伤腿看了看,伤口的情况非常严重,它有伤处还是肿的,而且还散发着阵阵恶臭,流出一股股脓水,我一碰,它顿时疼得一抽。
不行,肯定要带它去看兽医!我这样想着,把它放进自行车头的篮子里,小家伙先是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但看了我一眼后,就立刻平静地呆在篮子里一动不动了。
我于是骑上车,穿大街过小巷地找人打听附近哪里有兽医院,因为我搬来不久,况且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兽医院。在打听了很久之后,我这才把车停在了离家几条街外的一个私人开的宠物医疗中心,抱下小东西,朝里面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一打开宠物医疗中心的玻璃门,挂在门上的遥感控声器顿时发出机械的声音。顿时,里面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的人走了出来,看到我不由怔了一怔,“你……”目光又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个仔细。
“你好。”我率先开口,“我想给这只狗看看病……”说着,我把小东西抱到他面前。
那兽医伸出手摸了摸小狗身上脏兮兮的皮毛,皱着眉看了看我,“这狗……是流浪狗吧?”许久,他问。声音很好听,低低沉沉的,却很有磁性。
我点点头,“嗯,刚刚捡到的,好可怜,你看,”我把小狗受伤的腿凑到他眼前,“都化脓了,能治吗?”小东西疼得在我怀里又是一抽,我顿时心都揪起来了。
那兽医看了看我心疼小东西的表情,顿时眼睛弯了弯,“能治,不过它的伤口有点严重,即使是治好了,也许今后也是一只残疾狗,我倒觉得如果你想养狗就养一只健康的,没有必要养这种残疾狗,今后不好照顾。”
乍听他这话,我顿时火了起来。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医生在说:你的孩子残废了,你就别要了,重新生一个健康的吧,不然今后难照顾。
“你什么意思?”我一下把小东西紧紧抱在怀里,“你是不是医生啊,说话这么没良心?能治就治,就算是残疾了又怎么样,也是一条生命啊!况且我都没嫌弃它,我照顾它就行了,不用你操心!”
我话刚一落,那兽医一下子笑了开来,“呵呵……你真一点没变……”
啥?我愣了一愣。
那兽医却不再理我,径直往里面走去,“你等一等,我正在给一只狗美容,美完了再给你的狗看病。”
晕,这是什么医生?
我气得差点拨腿就走。但刚回头又想到这附近就这一家宠物医院,又只好把气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趁着这个功夫,我把这家宠物店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家宠物店里虽然不大,但东西倒真的很齐全,有笼子,有狗粮和猫粮,有猫砂,有咀嚼器,有达引带……几乎宠物能用得上的东西这里都有。我又选了几样将来小狗能用得上的东西,有狗粮,有牵引带,有笼子……既然决定了要养它,当然就要给它一个好的环境和用品。
正选着东西,那兽医出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只刚刚做过美容的白色小贵宾,那模样,太讨喜可爱了,像一个穿了皮裘的小贵妇,使得我不禁多看了两眼。兽医把它关进一个小笼子里,这才转回头来,接过我手里的小狗看了看伤腿,“唔——这是被人为打折的腿。”
我听得心里一抽。
他又翻了翻小狗的毛和耳朵,仔细看了看它的皮肤,“皮肤倒没有什么寄生虫,但耳朵有耳螨,必须绞耳毛,不然狗会很臭。”然后他看着我一笑,“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它治疗好。”
几个小时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和兽医都累得满头是汗。看着眼前这只上了夹板,又洗了澡美了容,绞了耳毛,干干净净的小黑巨贵,我真不敢相信那是我刚刚捡回来的流浪狗。长长的脸行被剃了个干净,露出了尖尖巧巧的嘴巴和乌溜溜的眼睛,身上粘粘的毛也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看上去竟然比刚刚看到的那只白色的小贵宾还要可爱。
“你知道吗?你一时好心,捡了个宝。”兽医停下手里的活,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这是黑巨贵,狗市上的名贵品种,很温顺,听话,智商很高,又很亲人,最重要的是它性格稳定,不会伤人。在市场上这种狗的售价已经炒成了天价。我估计它可能是遗失的,因为小,主人还没来得及给它美容,所以看上去样子不好看,被人给当成不值钱的狗虐待了。”
我的心顿时没来由的一阵不安。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竟然救了这么名贵的一只狗。
“那我是不是应该帮它找找主人?”我问兽医。
他摇摇头,“算了,如果是别的狗,你给它找主人还好办。这么名贵的狗,你怎么给它找主人?大家上门来要,你又怎么确定哪个是它的主人?万一把它送出去又遭人虐待怎么办?”说完,他指了指小狗腿间,“这是个弟弟,巨贵的寿命是10至12年,但它只有6年的生育期,如果找的主人今后嫌它不能繁殖了怎么办?你拿什么保障它以后的生活?倒不如你自己养着。你这么善良,应该不会亏待它的。”
我这一听也对,于是点了点头,帮它找主人的事就此作罢。
“还有,贵宾是长毛犬,它不会有季节性掉毛,所以你要经常带它来做美容保持它的毛发长度,然后还要给它绞耳毛,不然它耳朵里会长毛,有细菌的,知道吗?”兽医继续嘱咐我。
我点点头,算是记下了。
最后,终于到了结帐的时候了。
当那兽医把交费单拿给我的时候我差点被吓晕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手术费:450 洗澡:30 绞耳毛:10 笼子:480 狗粮:55 …… 合计:
看着怀里的小狗,我看看它,它也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地看着我,我顿时冷汗一阵阵的冒了出来。实在不好意思跟兽医说我今天身上只带了120块钱出来……
怎么也没有想到,给宠物看个病能比给人看个病都贵!
“怎么,不方便?”看我拿着单据在那里呆了半天,兽医又笑了,声音里有浓浓的笑意。
“那个……”我指指笼子,又指指狗粮……“都不要了,可以么?”
兽医点点头,“嗯,好啊。”一双大眼睛却又弯了起来,闹得我脸红。
“还有……我可不可以……现在出去取钱?”
“嗯,好啊。”兽医把狗接过来,“它就放我这里吧,你快去快回。”
然而我刚要出门,却听见背后一阵急促的狗吠声,凄厉而绝望,“汪汪……”
转回头,就见在兽医身上的小狗正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仿佛是在害怕我再一次抛弃它,急着想往外蹿。
我于是又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兽医抱着小狗走了过来,“嗯……其实我刚才话还没有说完,”他抬头看看天色,“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如果你这个傻丫能请我吃顿饭,我倒可以考虑把这些费用全免了。”
乍听这话,我一下子蹦得老远。
“吃饭,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话一出口,突然间又觉得他话里有话——他刚刚说什么?傻丫?
傻丫?他怎么知道我高中时的外号?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冒了出来,我小心地打量了他一下,“你……你为什么叫我傻丫?”
那兽医有些无奈地撇了我一眼,“天哪,你还没有把我认出来?”
我摇摇头。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慢慢地摘掉了一直戴在脸上的口罩——“傻丫,真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