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7 章（1 / 1）
七
司绍开车送我回去。
我看见那辆奥迪，很尴尬的笑了两声。
我说，嘿嘿，车，车不错啊……
他看我一眼，说，“从我爸那儿买的。二手。”
我恍然，我突然想起来司绍他爸爸的车确实也是一辆奥迪。他学车那会儿不会倒车，他爸让他试着把车停进门口的车位里。他正倒着，他爸突然猛的一拉手刹，然后又气又笑的对他说，“你当你后面那夏利不是车？！”
我说，“跟你爹还买不买的，他直接给你就得了呗！”
他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语气淡然的跟我说，“谁说是爹就能白给了，我上二手车市场一顿调查，我俩一共讨价还价三次才成交的。结果还是让他小赚了一笔。”
我说，哦。
司绍看我一眼，然后扭头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两个月以后整个二手车市场都涨价了，还是他赔了。”
我插不上话。只觉得这爷俩儿还挺逗的。
今非昔比了啊。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许棠歆，你的朋友圈我融不进去。他们说的话题，我理解不了。”其实当初司绍和他的朋友们聚会的时候我也去过，我也插不上话。他们动辄讲起什么童年趣事，小时候一起怎么样怎么样，我听得满头雾水，只能做贤惠状，面带微笑端茶倒水。而司绍所谓的融不进去，无非是当年在温长安家一次聚会的事情。
我真的不得不说……那次聚会中我能插上的话也非常之少。
穆若斯当场高歌一曲《忐忑》，我想请问谁能插的上……？！
所以我想，这些其实都不是真的。是谁跟我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叫我不要闹得人尽皆知呢？那干嘛又说什么朋友圈啊融不融啊什么的呢……
其实真相只有一个吧，就是你不爱我了。剩下的都是借口。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说我爱你的时候。
那是在寒假。地点是很不浪漫的网吧的包间里。司绍那天突然接到一份工作，是他一个在京城工作的阿姨让他用一个软件做一个视频。
于是我俩在网吧，我可怜巴巴的说你自己看视频来学用那个软件好不好……
我说我真的对这个不在行啊……我最讨厌视频软件什么的了……
司绍比我更加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你不陪我我没有动力怎么办？
于是我就很没骨气的妥协了。
而最后，事情发展到，他在一旁打DOTA，我在一边看教学视频，然后一步一步在摸索中前进。
然后我看他一脸怡然自得而我对着一个丝毫没有爱的破软件脑子碎了又碎，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坚持了半个小时之后，我把鼠标一扔，气急败坏的说，我不干了！
然后我把他的鼠标一把夺过来，怒道，你也不许玩儿了！
然后他说，宝贝儿你乖，来，还给我。
我说我乖你妹！不给！
他眼睛一眯，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就开始邪道了，他说你给不给？
我说过，我在周明亮面前再怎么撒欢在司绍面前也从来不敢得瑟，但是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我说我，我就不给！
空气凝滞了三秒钟，然后他突然扑过来开始挠我的痒。
我还说过！我小时候脑子摔过！反应迟钝不怕痒！所以敌军的攻击在我看来软弱无力，我立刻反击！
司绍是有痒痒肉的人，他一边笑，一边说，呀，你还敢反抗。
然后，然后这个人突然很无耻的改变了战略……变成了上下其手……
我，我一下就老实了。
经过一定的实践，虽然次数不是很多，但我还是有一定的进步的，如今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人……
我脸开始烧，对手动作幅度很小，但是招招致命……我完全被压制，动也不敢动。我只好瞪他，我说，“你，你个流氓！”
丫竟然一脸无辜状，看着我特别亲切的笑。
我咬牙切齿。
他看着我，暂时按兵不动，无耻的要挟我说，“你说，司绍哥哥我错了。”
我心中勃然大怒，我心说呸你个臭不要脸的！我不说！
所以我就继续瞪着他，闭口不言。
他一挑眉，他说“不说？”然后高深莫测的笑笑，他说，“你想好了？”
然后对手突然出招，此剑来势并不凶猛，却绵里藏针，难以化解。
我受制于人，被剑气所伤，呼吸加重，一声“嗯……”从口中溢出。气氛一下就香艳了……士，士可杀不可辱！我当场就恨不能咬舌自尽……
他眼中笑意更深，故作惊讶状，道，“嗯？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仍然瞪着他，他笑眯眯的将我望着。
半晌，我狠狠剜他一眼，我说，“……我错了！”
他仍然挑着眉，挑衅道，“你跟谁说呢？”
@#$%^@#……我在心里替我们家八辈祖宗问候了一百遍他们家八辈祖宗，然后安慰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后，我用这辈子最小的声音，依旧咬牙切齿的，我说，“司绍哥哥……我！错！了！”
对方露出了一个相当满意又赞许的神情，他说，“真乖。”然后放手。
我依旧对他怒目而视。
他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扭头看着电脑，一会儿，却突然回头，对着我，摆出三个口型。
我一下就认出来了那三个字。他说的，是无声的，三个字，“我、爱、你。”
我瞬间僵直。完全石化了。脑子轰的一声……就全碎了……
他等了好久，也不见我有反应。然后看见我像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以为我没有看懂。于是想了想，又一次，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依旧带着笑意，更加缓慢，也更加坚定的，又一次，用口型，无声的，说，“我、爱、你。”
我脑子开始嗡嗡响。
我完全思考不能了。我的心里一直再重复一个血红的大字，爱爱爱爱爱爱……我想问他你跟你以前女朋友也是这个我爱你么，你知道什么是爱么，我觉得像爸爸妈妈那样的才是爱，咱俩想的爱是一样的么……
但是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依旧呆若木鸡。
他见我依旧是一脸石化的表情，更加困惑。以为我还是没看懂。于是他扭头，点开自己的□□。
几秒钟之后，我的□□上他的头像晃动了起来。
他盯着我，我局促不安的点开了消息。
果然，来自他，他在□□上说，“我爱你。”
我彻底愣住了。久久不能言语。我，我总不能说我不认字儿吧……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在我眼里，爱是一个很深沉的字。这个字太重太重了，重的我不敢随便用。所以我沉默了。
我不能跟他说我不爱你。那样太伤人。我也不想跟他说我也爱你，我觉得那样是骗他。
所以，最终，我犹豫再犹豫，看着他，以最快的速度，仓皇的说了一句“晚安”，然后扭头趴在桌子上，做假寐状。
气氛沉默了好久。他突然开口，语气没有了刚刚的戏谑，他很缓慢的问我，他说，你，是不是烦我了？
我一愣。再不能装睡，我睁开眼，一下子对迎上他略黯然的眼神。我心里一揪，我说，没有啊。
他不信，他的声音划破沉闷的空气传来，他说，你别烦我好不好？
眼神柔软，语气有些浅浅的哀凉。我从未见他说过这样软的话。我有些慌了。
我赶紧坐起来，拉着他的手，急急解释，我说，我没有！
他说，真的？
我说，真的啊！比真金还真！
他一脸不信，他说，那你发誓。
我赶紧举起右手，一脸诚恳，我说，我发誓！
他眼色略略低垂，声音依旧缓缓的，他说，你没有觉得，我总是不做正经事……？挺，挺烦我的……？
我心口突然酸涩无比，我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看，我说，我真没！
然后我想了想，说，“这个，人和人不一样么……像我吧，我就喜欢自虐，逼着自己试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不是大家都这样的啊，对自己好一点有什么错呢……”我顿了顿，然后看着他，我说，“但是人不会一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总要有一天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笑笑，转过头没看我，他说，“就是说，人总要长大的，是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干巴巴的说，是吧……
最终还是我和他一起做了那个视频，主意是我想的，是一封替他爸爸写给他妈妈的情书。配上了缠绵悱恻的钢琴曲。文字是我和司绍一起想的。他交给那个阿姨。那阿姨是司绍父母的好友，看了视频之后乐得合不拢嘴。跟司绍的爸爸说，你看你儿子多有心！哎呀多好的一个小伙子，真好，你以后别老挑剔你儿子啦！
司绍他爸，平时总挑剔他这啊那的。看了之后自己一个人抽了好久的烟，没说话。
第二天，温长空得知人家跟我说我爱你，而我回答了一句晚安的时候，简直已经在电话里快要气的晕过去了。她就跟我说了四个字，她恶狠狠的说，“你去死吧！”
温长安更加简洁，他直接把我电话撂了。
我纠结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傍晚，我和司绍饭后一起在他住处楼下的一个小花园散步，我走着走着，就走到他的后面去了。他刚要转身看我在身后磨蹭些啥，就被我从后头抱住了。
司绍愣了愣，然后说，姑娘……咱俩这姿势好像反了……
我很纠结，我支支吾吾的，我说，你，你不许动，也，也别回头。
我说，那个，那个，我，我有话跟你说……
他又是微微一愣，他说，你说吧。
我还是结结巴巴的，我在他面前一直说话说不利索，我想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出口还是乱成一团，我说，那个，你，你昨天说，那个……
他一头雾水，说，哪个？
我说，就是就是，就是，你说，那个，你啊……嗯……我。
他没听清，充满疑惑，他说啊？什么？
我急了，我说就是你说你爱我……啊……
他又是一愣，然后宽厚的笑笑，说，对，怎么了？
我从背后抱着他，他宽宽大大的抱起来很舒服，我脸上直烧，把整个脸埋在他后背上，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别处。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结结巴巴，我说，“就是吧，嗯……就是，呃……，就是那个……”最后深吸一口气，终于脱口而出，“我，我也爱你。”
一阵沉默。我能听见自己心咚咚跳的声音。我俩靠的那么近，我也能听见他的心咚咚跳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人终于笑开，他说，“就这？”
他欲转过身，我不敢看他，死命把他往后转，我说你别看我你别看我！你转过去你转过去！
他却低声笑了，硬是回身抱住我，他长舒一口气，说，“啊……看你纠结了一天，终于说出来了啊。”
夕阳西下，余晖映上我的脸颊，成功的遮挡住脸本身因为发热而产生的晕红。我踮起脚，伸手回抱了他。鼻子有些酸酸的，我又说了一次，我说，我也爱你。老公，我也爱你。
可是爱这个字，可以说变就变么？
又是谁，消失了半个月，我疯了似的找了半月，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那当初为什么要说爱呢……？
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开玩笑是很容易当真的啊……
五一放假我们没有见到。他出来这么久，应当回家看看妈妈了。
五一假期结束那天，他坐在回京城的火车上，我发短信审问他，我说你这次回去有没有和你的前男友周明亮旧情复燃？！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对周明亮一直充满戒备。但是一到和司绍小打小闹的时候我就跑去找周明亮，我说你前男友还给你！我不要了！
周明亮就嘿嘿嘿嘿笑，说，“糖姐，过退货期限了，有啥问题我跟你调，这个退货吧，是不可能的~你就别想了~”
司绍知道我对周明亮的认知就是他的前男友，他抗议过，但是无效。最后也只好默认了。他很无奈的跟我说，“没有……我们一群人晚上去湖边吃冰激凌。小风一吹第二天全感冒了以后都没见着……”
我说暂且相信你！我问他假期过得怎么样。他却回答了一件完全不想干的事情。
他说，“我跟我妈说，六月份回家里弄完毕业答辩，然后就想去燕市学雅思。我妈怕我就顾着跟你玩儿了……”
我刚想说不能！我不靠谱还有安五月还有王米莲和李沫源呢？！哦，不，安五月比我还不靠谱咱不跟她一起玩儿……但是王米莲和李沫源是好孩子啊！你跟着她俩也行啊一个比一个能学习！我心说李沫源那么凶，你也不敢有啥花花肠子……不好好学习就拍死你啊……
然后我就突然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刚刚在他的话里似乎还有一个重点。
我突然差点儿一口水喷在手机上，大半夜我一把从家里的椅子上跳起来，我说，“你你你你，你跟你妈招了？？？？”
他说，“嗯，就是顺便就说到了呗。”
我突然想到以前穆若斯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司绍，说“我们许棠歆可是都和爹妈说过你了，你为啥还不给她个名分还搞地下？”
我笑的不行，也跟着故意说，“是啊是啊！难道我很拿不出手么？！”
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件事情，我跟我爹妈说一则是让他俩知道我在干什么，二则是异地有时候需要路费啊，问题明朗了好报销不是~
司绍却每次都特别当真，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觉得委屈了我一样，跟我俩好声好气的解释说，“当然不是了……因为我和我爸说想三十岁再结婚……那，那就应该二十七岁左右谈恋爱啊。”
我和穆若斯一起笑喷，我拍拍他，说，“好啦，逗你的。我也没要和你结婚啊我还不是也告诉我爹妈了……”
语罢，发现自己失言，我又赶紧解释，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就是说顺其自然么……咱都还那么小呢……”
他就笑笑。
然而现在，他告诉我，他，他他他，他跟他妈妈说了！我深知昭市作为一个中原地区，这个通知家长跟我通知我爹妈那个通知……意义很不一样……
而且他一开口就是要过来一学学一个月雅思。我一下子就紧张了。
我说，“那那那，那下次去，是不是得见一下阿姨啊……”
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就是就算是普通朋友，你要去外地和别人呆一个月呢，怎么着也得让阿姨见一下这个人才能放心吧……”
完了我又赶紧补充一句，我说“那个，不方便就算了啊！我就怕家长不知道自己儿子是和啥样人在一起不放心……”
他良久都没有说话，半晌，发来一句，么么。
我懵了，不明所以，我说，啊？你么啥？
他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他说没什么，就是想亲亲你。
后来我问司绍，跟他妈说我俩是怎么认识的。司绍吞吞吐吐半天，最后告诉我，他说是同学给介绍的。我一下子就喷了。
我说，这是什么破理由啊！你就说玩游戏认识的呗！我就和家里实话实说的啊！
我没骗他。我家很开明。我从小就省心又靠谱，从来没给爹妈惹过大麻烦。呃，除了后来五月那次运动会非要请假，想去京城，被导员各种刁难，最后被逼无奈跑去医院开了个证明，然后在证明拿到手的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给李沫源发过去一条短信，我说“我终于请下来假了！李明月就是一傻逼！”
李明月……就是我们导员。然后由于李沫源和李明月的名字在我的电话本里是并排的……所以这条短信我一不小心就发给李明月本人了……然后就被请了家长。还写了检查，我在检查里深情款款的写道，这样一个自私，无知，卑劣的我，怎么配得到那样一个，伟大，无私，高尚的导员的教导与爱呢！导员让我晨读的时候给全院面前朗读检查。我读的正经又深情……可是下面还是全笑翻了。于是我就很悲剧的重写了一份。重写的那一份比之前的其实还要深情，不过这次导员有经验了，没有让我朗读。
所以我家里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说的算。我就实话实说司绍的所有情况。我爹妈尊重我的一切决定。我爹开始还颇有微词，然后有一天我花了两个小时，给他发了2000字的短信，一共70条过去……最后我爹热泪盈眶的说，女儿，爸爸支持你！
又扯远了，我就是觉得，这个认识方式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以直说。
少顷，司绍才回复我，他说，“我怕那么说了，就和上一个女朋友一样了，我妈妈就觉得我是玩一玩的，不认真。”
我当时看了这条信息，瞬间乐开了花。跟喝了蜜一样。
然而最终，他到底没有来。我们的感情死在了半路上，我们从相识到散场，他就从未来过燕市，一次都没有来过。
造化弄人，我又怎么会想到，一别四年，竟然会是在我的家乡重逢。
我住的小区到了。司绍见我一路无话，问我在想什么。
我转头看他，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脊梁。只是如今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京城的大街上抱着他，在心头百转千回终于说出一句我也爱你的那个小姑娘了。
那个小姑娘，早早的死在了旧时光里。
我低头，我说没想什么。
他不说话。
我默默打开车门，努力对他微笑，我说，我到了，谢谢，再见，晚安。
他无声的看着我，一会儿，也低低的说了一句，晚安。
于是我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在京城的一片夜色里。
我想起我以前有大城市恐慌症，不喜欢呆在陌生的大城市里。那个寒假，我总在念叨，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有一天突然跟我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我一愣。他又赶紧解释，他说，呃，这是一句电影台词。
我那时候是真的有一瞬间很感动。我知道这是一句很俗套的孩子话。
就像一个小男孩跟一个小女孩说，将来长大了我们结婚吧我会保护你的。幼稚么，可笑么，孩子气么，我承认都是的。可是心里却挡不住有一弯暖暖的泉水流过，滋养出一片绚烂盛开的花。
可是那时候，我们两人都是异乡客，连自己的居所都没有。别提什么家不家。
而如今，他在，我也在，我们都有不错的生活。我们都有了一个可以叫做家的地方，可是已经没有了对方。
我抬头，深吸一口气，头顶星光那么微弱。原来，京城的夜色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