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她已是不可救药的女人,对这种讳疾忌医的女
人,只有听凭她堕落了!不过,转而想想,她倒不失为一个有个性的女人,真值得
他去写写。也正因着这念头,他才卷入这纷乱的事件中来,只是他后来出于一种责
任感,不知不觉深陷进去,才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要写写她,让更多的人都认
识这么一个女人,认识到生活的另一层面——一个常人不易触及到的层面。
然而,眼下为天赐的问题,他不好就此撒手不管,所悔的是,他当初怎么就没
想到让齐慧娟出面呢?这顺理成章,康庄夫妇收养天赐时,就是她从中撮合的,如
今冷媚一改初衷,自然也该她出来收拾残局,解铃还须系铃人。悔之晚矣,今天的
会面已成剑拔弩张之势,结局难以预卜,设着齐慧娟在场,情况一定会好些。
他在公园门口左右徘徊,心神不定,越是徘徊就越是烦躁不安。就在他烦躁得
无以复加、意欲走进公园不再等待时,冷媚姗姗来了,身后跟着齐慧娟,他立刻喜
出望外。
“郑先生,让你久等了。”
冷媚微微朝他欠了欠身,像是为她在电话中的孟浪表示歉意。他注意到她今天
的装扮,发型改了,大众化的那种,很随便,毫无雕饰感,没画眼影,也没涂唇膏,
一身普通的浅米色西装套裙,清清爽爽,素素朴朴,俨然一位有知识教养的良家妇
女。无疑她极看重这次会晤,一改往昔的雕琢、妖冶。她是想给女儿养父母烙下好
印象,足见用心良苦。
他不好呆呆地审视冷媚,朝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便转向齐慧娟,说:“小齐,
你这阵儿上哪儿发财了,一点没你的踪影,怕是在躲……”
“你还记得我,我可要谢谢了,我当你早就把我给忘了。看来我错了,你还没
有过河拆桥……”
冷不防,他又被齐慧娟戳了一下。过去的事已明朗化,无须在冷媚面前遮遮掩
掩,她像对后来的事也了如指掌。
“谁敢忘了你,只怕你把我们大家给忘了。”
“你可别冤枉人,我这阵儿一直东跑西颠为公司卖命,这不,前天刚从海南回
来,就说抽空去你家看看,可又被……”她看看冷媚,把话咽了回去。“陆大姐好
吗?”
“她还好,只是医院太忙,所以今天……”他们说着,朝公园门内走。他装作
为齐慧娟买门票,让她和冷媚先行一步,趁此机会可多耽搁会儿,暂时避开冷媚与
康庄夫妇初见时的难堪场面。
“你快点啊!”齐慧娟也想找个依托。
“好咧!”
他应了声,跑去买了门票,又转去买了包香烟,稍稍迟钝片刻,这才持门票步
入公园。今天的阵势,他作为中间人,冷媚显然拉齐慧娟作盾,恰好旗鼓相当。可
齐慧娟今天会替谁说话呢?保持中立,还是……她怕也是左右为难。
他进了公园,行不多久,就见齐慧娟和冷媚站在不远处说话,明摆着在等他。
这个狡猾的小齐,不肯让他躲掉!
他走过去,冷媚对齐慧娟说:“慧娟,你先过去好吗,我有话想跟郑先生单独
谈谈。”
“好吧,你们谈。”齐慧娟掉头走了。
他不免有些紧张,不知她要对他说什么。
冷媚看看他,歉然一笑,“郑先生,我要请你原谅,那天电话里……真实在对
不起!当时,我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就像发了疯,对你太没道理了。你一片好意,
可我却对你发那么大脾气,让你……事后,我后悔死了!你一定认为我是个不识抬
举的人……”
“好了,”他怜悯心又起,“你不要过于自责,我的做法也太冒昧了些。”
“不,是我太没道理。”
“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你真的是那么看我吗?”
“我说不清,”她低下头,“怎么说出那种无理的话,我心里从没这么想过,
可我分明说了,真太不应该了。”
看来她并不是不可理喻的女人。
“我不想对你表白什么,”他说,“我完全是为你好,如果因我一时鲁莽,无
意伤害了你,请你谅解……”
“不,该请谅解的是我,你并没有……”
“那好,我还想问你,你真的没想过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哪怕是为了天赐……”
显然,他的话刺中了她的要害,她猛然抬头,目光盈满哀怨,少时,又换作一
种迷茫与怅惘的神情。“我是个不可救药的女人,请你不要……这对你很不值得。”
“你不该自暴自弃,我们大家……”
“好了,”她甩了甩头。“我不想谈这些!”
他的嘴被她封住,困惑不解地看着她,她内心世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真恨
不得变成一只小虫钻进她的脑子里,好好看一看,摸清她思想的脉络。
“上次的事,就请你原谅了。”
她又微微朝他施了一礼——她外表文静、柔和,彬彬有礼,这与她内心世界多
不协调啊!她真是个既复杂又矛盾的女人!
“事情已经过去,让我们都把它忘了吧。”
他憋了半天,终于挤出这句话,于瘪、乏味。也就在这一瞬,他从内心原谅了
冷媚。他发觉自己那么容易就原谅了她。
3
假山凉亭下,在康庄夫妇已等得不耐烦时,齐慧娟笑嘻嘻走上凉亭,照例久别
重逢的寒暄与亲热。过后,张荔忽然问她:“你和她一块儿来的?那个坏女人呢?”
见张荔作咬牙切齿状,齐慧娟扑哧笑了。“她来了,在后面跟郑老夫子说话呢。”
张荔、康庄交换一下眼色,立刻如临大敌,进入紧急戒备状态。他们双双朝凉
亭内护栏椅上一坐,严阵以待,只等“坏女人”上来。
“你们别紧张,”齐慧娟笑笑,说,“她跟我说了,不打算和你们争夺天赐,
只想求得你们同意,以后能让她以天赐阿姨身份,常去看看天赐……”
张荔、康庄稍稍放松了些,他们已品出齐慧娟话里倾向,默然无语,一副不屑
与人争辩的姿态。
齐慧娟不识相,说:“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张荔忍不住站起身,“天赐已经是我们的,她没权利再去接近她,
这可是当初通过你讲定的,怎么好出尔反尔呢!再说了,她今天说看看,明天指不
定又生出什么鬼点子。对她这种翻云覆雨的女人,谁敢相信!你怕不知道,她已经
私下……”
于是,张荔如此这般将所发生的一切,又细细叙说一遍。说到动情处,仍是声
泪俱下。齐慧娟并不知道张荔所说的一切,冷媚自是不会对她说,这会儿她听张荔
一说,也感到问题的严重。
“你说说,我们能让她再去接近天赐吗?”张荔用手绢揩揩泪眼,康庄见状,
上去劝她,说:“好了,不必再啰嗦,反正咱们主意已定,绝不让她接近天赐!”
康庄一语把路给堵死了。
“张荔姐,你先别伤心。”齐慧娟说,“有话好商量,你们是天赐的父母,自
有公论,谁也改变不了。问题是咱们也该体谅一下她的苦衷,她毕竟是天赐的生母,
她的遭遇、她的感情……你们都是有知识识大体的人,对这么一个弱女子一点可怜
的要求……”
“哼,”张荔白她一眼,“现在已没什么好商量的!”
的确,齐慧娟庇护冷媚的态度,很使她失望、窝火。她弄不明白,一向与陆晓
琳情同手足的齐慧娟,何以胳膊肘向外拐,倾向起那坏女人。
齐慧娟碰了钉子,心下正焦急,一眼看见郑思渊、冷媚朝凉亭走来。
“她来了。”她说。
张荔、康庄不由向亭外看去,他们见郑思渊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徐徐朝假山攀
行——“难道是这个女人?”——一丝疑问浮上心头。
过去,张荔、康庄从未见过冷媚,对她的印象仅限于各自的猜测、想象,他们
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个给他们家庭造成威胁,并搅得他们寝食难安的女人。以往对这
个“坏女人”的推测,无疑是个放浪形骸、打扮妖冶、举止轻佻的女人,可眼下他
们所看到的冷媚,却一身素朴,气质娴雅,分明是位清丽温婉的女性。这与他们的
猜测大相径庭,因而让他们不觉有种意外的惊讶。
郑思渊、冷媚一前一后走入凉亭,不等齐慧娟介绍,冷媚看看张荔、康庄,走
上去向他们鞠了一躬,微微低垂下头,像罪人祈求得到宽恕。“你们无私地收养了
天赐,给了她名分,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请接受我这罪人的谢意——谢谢你们了!”
康庄、张荔没料到这一招,手足无措,求援地看郑思渊。
郑思渊刚才还在为冷媚与康庄夫妇见面的难堪而担忧,并暗自捏一把汗,可冷
媚的举动,竟让他心下一松。看来,对这次会晤,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确是个
有心计的女人。
惊慌之后,张荔轻皱一下眉头,不为郑思渊的毫无反应,而是刚刚冷媚的话,
让她咂出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