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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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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慧娟礼貌地打发走KTV包房的小姐,由她一

人服务。她来回走动,劝吃劝喝,有意活跃气氛,可大家兴致阑珊。任她怎么劝,

怎么生法儿逗乐,也丝毫未能奏效。大家都似乎感觉到什么,又好像毫无感觉。末

了,百日纪念宴会在沉闷的氛围中草草收场。这时,所被庆贺的对象小天赐,已安

然在折叠小童车里睡着了,嘴角蜿蜒出一条清亮的涎水。

齐慧娟很失望。她一准对那女人许下大愿,要把小天赐的百日纪念搞得隆隆重

重,非同一般。而实际出现的情景却是这般冷清,这怎不令她感到失望呢!

齐慧娟是个不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这会儿她已全然没了来时的激动、兴奋,

把大家送下楼时,她已无精打采了。

康庄夫妇抱着小天赐, 先行一步,他们住在市郊C大学,还得去赶末班的公共

汽车。陆晓琳站在门厅下,等郑思渊过来,好跟小齐告别。郑思渊却把齐慧娟拉到

门厅一侧的背静处,弄得她不知他要干什么。

郑思渊郑重其事地说:“我要见见她。”

“谁?”

“今晚请客的真正主人。”

“我不在这儿么。”

“不是你。”

“还会是谁?”

“天赐的亲生母亲。”

齐慧娟顿时木住,吃惊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极陌生的人。

第三章

1

郑思渊讲到此,又续上一支烟,身体朝藤椅上仰了仰,陷入沉思。杨飘看着他,

默默等待下文。可他突然缄口不言,撩得杨飘火烧火燎的,急不可待。

他不禁追问:“后来呢?”

“后来发生的事,我大都写进小说了。”

郑思渊欲扬先抑,他不想将所有的故事都向杨飘和盘托出。这倒不是他有意对

杨飘留一手,以掌握改编电影剧本的主动权,而是他实在不想让杨飘知道的太多。

像杨飘这样的青年,你真要逗起他兴趣,他准会刨根问底、穷追不舍的。那反倒会

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对杨飘还是谨慎点好。

杨飘似乎感觉到什么,默然一笑。

“当然,”他忙掩饰说,“写小说总要有所取舍,其中我也虚构了一些,有不

少水分。”

“真不错,太生动了!”杨飘感叹说,“作家在生活面前,总是显得无能为力

……”

郑思渊首肯,“是啊,巴尔扎克说苦难是人生的导师。从这个意义上讲,生活

便是作家最好的老师了。”

杨飘似乎还陷在故事中没有拔出,他低眉思索片刻,又突然抬起头,说:“冷

媚现在怎么样了?”

“这就不太清楚了。我刚刚讲的,都是她四年前发生的故事……”

他没说真话。不知为什么,他对杨飘隐去冷媚现在的情况,看来他还是有所顾

虑的。杨飘的眼睛正灼灼逼视着他,为增加他话的可信度,郑思渊故作幽默地笑了

一声,“我想,她……不至于从良吧。”

“冷媚?”杨飘不觉沉吟起那女人的名字。“听这名字,她一准是个绝代冷美

人。”

“不错,她的确不是一般的漂亮,就像她的名字。不过,我听小齐说,她以前

不叫这名儿,至于她的真名实姓,我也不清楚了。”他说过,心中一怔,难道杨飘

会去找她?这正是他所担忧的。于是,他又急忙补充说:“她这种人总是居无定所

的。”

杨飘古怪地一笑,笑里似乎藏着疑问。

他又赶忙自圆其说:“你该知道呀,人们管她们这种人叫金丝雀,俗称‘包身

女’,倘若随了港台阔佬,便作‘包二奶’。她们整天啊泡酒吧、去舞厅,要么就

躲在公寓小巢里,谁也说不清她们都干些什么。她们就像都市幽灵,东游西荡,很

难摸清她们的行踪……”

“你有她的电话、或者手机号码吗?”

他妈的,这小子还真要去找她?

“没有。”郑思渊顿了一下。“你想,她会给咱们这种人么?”

“也是。”杨飘站起身,“好了,郑老师,打搅你一上午。”

“哪里,谈不上打搅。”

郑思渊也随之站起。杨飘看看放在桌上的、那本他带来的杂志,说:“你看,

咱们啥时候再接着聊?”

“这个……”他想了想,“这样吧,下次见面我约你。”

杨飘欣然,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瞟了一眼名片,说:“好吧。”

杨飘朝他伸出手,“下次见。”

他亲昵地伸手想拍杨飘的肩,可他牛高马大,他只拍到他的胳膊,说:“你看,

真不好意思,本该留你吃午饭的,可内人不在……”

“不客气。”

杨飘摆摆手,转身踅出房门。

2

郑思渊走进厨房,捋起袖子,准备亲自下手做饭。他这会儿心情很好,不然他

难得进厨房。在家务上,他奉行一套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作派。只要陆晓琳在家,

他是从不沾锅台边的。他顶讨厌那些把男人死死拴在厨房里的、所谓的现代女性。

她们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背后却藏着个当牛做马、浑身臭汗味的男人,简直本末

倒置!为此,他曾对一些不争气的男人,提出“把自己从厨房里解放出来”的口号,

很赢得一些大男子汉的掌声。报社新来的一些年轻人,放出话来:“找老婆还是找

郑夫人那样的!”闻听此话,他不禁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陆晓琳竟成了女人的楷

模,作为“楷模”的丈夫自是骄傲无比。

这会儿,他淘着米,思想又不觉溜了弯儿,跑到他那篇小说《沉沦女》上。有

什么呀,自己也没必要看得太严肃了,就是改编成剧本,搬上银幕,拍成个不伦不

类的玩艺儿,又有何妨?真该和杨飘大胆地过一把瘾,即便不成功,也不枉玩了一

回电影,有什么呀!他忽然有一股冲动,正回肠荡气。

陆晓琳回来了。他在厨房就见她阴着个脸,是在医院遇到了麻烦,还是手术过

多,她太疲劳了?他把高压锅放到煤气灶上,抹抹手,走出厨房,倚在门框上,看

她换下衣服,梳拢头发,默无言语。她也发觉了他,只是不想理睬他。

他感觉她情绪不对,便问:“你今天怎么了?”

陆晓琳白他一眼,又别过脸去,没好气地说:“你还是问问你自己吧!”

他如坠云雾之中,“我又怎么了?”

“你知道么,”陆晓琳回头看他,“小齐打电话告诉我,冷媚住院了……”

他不禁有些厌烦,“她住院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晓琳勃然,“你在小说里把人家写成啥啦,妓女?娼妇?还是破鞋!”

他梗住,脸憋得绯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是她自找的,她自作自受!哦,

她既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此刻,郑思渊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从四年前那个秋天的雨夜,冷媚闯

入他的家庭生活之后,她就像一个幽灵悠荡在他和陆晓琳之间,她的阴影始终笼罩

着他的生活,几乎无所不在,让他怎么也摆脱不开。当然,他曾对她施予过同情和

怜悯,并不自觉地卷入这漩涡,以善良的愿望企图挽救她于污浊的泥淖之中。然而,

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非但没有奏效,反而殃及自身,使她像幽灵一样在这

个家里至今阴魂不散。难道她的所作所为,还要别人替她承担责任吗?!此时,这

积郁心底的怨愤和恼怒终于喷薄而出。

“我写的就是她,千真万确!是我写错了吗?她的所作所为就是西妮,比西妮

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晓琳惊怔住,眼泪溢上来。她嘴唇哆嗦着说:“我不想跟你吵架,可你知道,

她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她要自杀!”

郑思渊闻听,立时惊骇得说不上话来。

“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她虽然因生活逼迫走到那一步,但她毕竟……也是

个女人!”

郑思渊企图解释一下,也顾不上话的前后颠倒了,“可我写的那是小说,小说

都是虚构的,假的!难道她不明白这些?生活真实并不等于艺术真实啊!”

陆晓琳不听他狡辩,说:“不管怎么说,你毕竟写的是她。”

他默然。看看她,嗒然说:“你去医院看过她了?”

“没有,她不愿见任何人,连慧娟也拒见了。”

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说实话,郑思渊这会儿从心底里对她再也同情不

起来了,有的只是厌恶。

陆晓琳看出他脸上那厌倦表情,忍不住说:“她这样的女人是最最敏感的,尤

其对咱们这样的人,她最害怕那种鄙视的目光。她虽然沉沦,却还有自尊。唉,当

初你真不该……她到底跟咱们还有联系,她是天赐的亲生母亲啊!”

听她这么说,郑思渊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只剩下一种厌恶、一种轻鄙;尤其想

到自己一片善意,却遭误解,甚至化作了别人的仇恨,就更增加了他这种厌恶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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