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章 前生断（1 / 1）
味千居，统管绵竹山膳食，裁衣，库容，据说每位新进的修仙门徒必须在这待上一阵，资质好的一两年，稍微逊色点的十几二十年，已经没得救的就待里面别想出来了。
晓晓啧啧出声，看着前方不远处迈着小颤步踉跄而行的担水老汉，哇……眉须都发白了，估摸着有几十岁了吧……这么大年纪还在担水，太不人性化了。
“千万别觉得奇怪，他就是因为资质太差，在味千居磨练了四十年还一无所成，只得一直担水。”觅儿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开口释疑。
噗……四十年，日复一日的担水，这是有多杯具。
“额……那这样还不如下山去养老岂不是更好？”晓晓满心不解。
“笨——能到我们绵竹山来修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会轻易离去，再说，开窍这种事指不定今日睡去明日醒来便豁然开朗，所以他们情愿耗在山头也不会轻言放弃，再说……要是真因资质缘由无法修炼，师尊会根据个人的努力程度奖与不老草，这样就能永葆百年！”觅儿杏眸灼灼，特别是说到那个师尊的时候整个人就似含苞待放粉粉嫩嫩的小花痴。
“师尊？昨日我有见过？”晓晓从记忆中搜寻一番，带着几分疑惑出声。
“说起我们师尊大人那真是天人之姿，上天入地根本找不到能与之相媲美！那气度那模样那身姿……我这辈子要是能近距离见一面师尊大人，死也甘愿了！”觅儿神色越发激动，双手捧心，目露痴迷。
晓晓满头黑线，没见过面都能吹嘘成这样……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绝色……不过就照觅儿那眼光，估摸着得打个对折才差不多。
“不过这只是痴心妄想而已，我来山上这么久，连师尊的一方袍角都没见过！唉~还是贺师兄比较好，个头高人又好……”晓晓继续嘴角抽搐的看着某只觅儿滔滔不绝，她着实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这么能说……这都半个钟头还没停歇的趋势。
“辛娘早！”觅儿蓦地垂首，冲着前方盈盈一拜，晓晓顺着方向望去，远处行来一袭厚重身形，要不是她眼睛尖瞅到圆面上的一双铜铃眼，估计会以为是一个球……
“早！早什么！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你你！还不快去云绣坊！尊者下个月要参加试炼大会！到现在连个衣角都没绣好！”辛球球跟胡萝卜似的指尖狠狠戳了戳觅儿的脑门，立时红了一片，还没待觅儿出声，便咋咋呼呼的一番训斥。
“你就是昨日新进的门徒，叫什么哪？”辛球球点完了觅儿，有些艰难的挪动身子，将视线落至晓晓身侧，上下打量一番，犹自看见一汪白眼珠在上下翻动。
“我叫车晓晓。”按捺住心口间的闷闷之气，这人生地不熟还是先卖点乖比较好。
“嗯……名字倒是一个好名字，就是可惜配了这么张刻薄脸，身子骨也跟豆芽菜似的，半两肉都没……这样吧，既然是卡摩尊者指名道姓推荐的，便宜你了……先去将那后山的鱼黄腥拔干净，千万记住了，不可拔错，万一伤了音翎兰，可饶不了你！去吧……”辛球球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大通，旋即甩甩手示意她能走人了。
晓晓有些愣神的瞅着她黄纱下颤动不已的臂膀……连带着她那番损语都没让她缓过神来。
“听见没啊！愣头愣脑的！还不快去！”辛球球见她瞪着眼半天没反应，尖利嗓音再起，立时让人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是。”晓晓蓦地回神，暗自抹了抹脑门的冷汗。
辛球球翻着白眼冷哼出声，滚远了……
晓晓跟觅儿对视一番，同囧……
后山……拔什么来着？鱼黄腥？那是什么？
车姑娘瞪着满山遍野的绿油油，连合拢嘴巴都忘了……
这么多！连尽头都看不到！她要拔到何年何月！天呐神呐……一掌劈死她吧！
车姑娘泪流满面，颤着双手不知往哪下手比较好，咬着手指琢磨了半晌，再趴在地上对比了半天，终于顿悟！颜色偏淡，略带清香的貌似是那什么音什么兰，在她印象中兰花貌似都挺漂亮的，颜色偏深应该就是那什么鱼黄腥了，其貌不扬不说，隐隐还带着一股腥气……
算起来因为家庭原因，晓晓属于懂事很早的那种，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说晓晓家算不上穷困不堪，不过日子过的总归有点拮据，小小的她自小便跟在爸妈身后料理家务，照料小弟，偶尔帮妈妈一起出摊，打打下手什么的！拔草这种活，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就算铁打的人这般拔了一早上多少也吃不消的，单这双手便红痕累累，稍稍用劲就火辣辣的疼。
晓晓跌坐在地，在袖口寻了块干净处轻轻擦拭额间透湿的潮汗，不时的喘着粗气，抽空望了望，不禁气馁的耷下肩头，辛苦了半天也不过才一寸之地，那什么破草挤得密密麻麻，根须又牢，拔一根出来都要费上半身气力。
呼……真是不容易哪~想起家中这时候温暖馨香的饭菜早已上桌，一家人其乐融融，胸间的酸涩又禁不住涌了上来。
“拔个草而已，不用这么娇气吧！”蓦地，一声清亮声响透入耳中，惊得她险些从地上弹起，惊惶的四处张望，这才惊觉前方三步远的地方躺着一人，正叼着草根悠哉游哉的晃荡。
“你是谁？！”兀自伤悲的车姑娘被这么一吓，哀戚神色早就无影无踪，眼睛瞪得贼大，对于这个骤然出现的人影戒备森森。
“哧——收的倒快！以前没见过你哪，新来的？”就着晓晓现在这个高度只能隐约看到一记身形，草根随着他的话语上下连连翻动。
晓晓疑惑更甚，有些怀疑的朝自己身后看了看才转过脑袋：“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哟~心性倒挺大！可惜被扔到这里，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记木偶，连嬉笑怒骂都忘啰~~”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他也是门徒？
“我要不是没地方去，才不会待在这里……”晓晓喃喃出声，伴着一声叹息。
“哦~这么说来还挺不乐意的~要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想到我们这来修仙长生，你倒是异类。”叼草根的那位犹自嗤笑出声，语调中带着几分不屑。
“喂！你这人真是奇怪！前面说来这就变成木偶，没有喜怒哀乐，后面又说多少人求着来修仙！让让，让让，别挡事！要睡换地儿睡去！我可没工夫在这跟你瞎扯！”车姑娘被他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索性懒得搭理，又强撑着劲开始漫漫拔草路。
“虽然你很无理，长的又难看，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下，躺在你脚底下被踩的支离破碎的是音翎兰……”埋着脑袋辛苦劳作的车姑娘顿觉颊边一阵风过，一丝话语随着风势夹带而来。
咯噔……她清楚的听见胸口有什么碎裂的声响……颤巍巍的看着掌心斑驳的绿色，不是吧！！！她拔了半天的草啊啊~~
虽然车姑娘极力安慰自个儿是那位草根男随口胡诌，不过却在觅儿的证实下彻底破灭，觅儿满面悲壮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晓晓……你保重……”
车姑娘自是没那么好的运气，被辛球球叫过去的时候还指望着能有一丝生机，孰料直接被人扔进石洞，面壁思过……
过！过她个丫丫啊！她哪知道那什么鱼黄腥长的居然跟名字那么不搭！明明挺寒碜的一名，怎么长的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这能怪她么！她这不是第一天！没经验么！过份！真是太过分了！好歹让她吃饱了再扔过来吧！现在饿的头昏眼花还被扔在这黑漆麻乌的洞里！让她情何以堪！
车姑娘就这般在无限哀怨中顶着腹中不时的叫唤，迷糊睡去。
第三次看到这满目白雾时，晓晓已然彻底淡定了，循着先前的记忆步步往前，掌心不自觉的握紧，有些焦灼的左右张望，她还想见妈妈。
“别再找了，她已经走了。”一声稍显熟悉的男声传来。
“是你？”晓晓蓦地止步步伐，咬牙出声，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你到底什么意思！凭什么将我扔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来！这算什么！我要回家！我要回去照顾我妈！你快让我回去！”晓晓立时激动不已，一个疾步上前却在距他一步之遥被迫止步，似是有什么无形的绳索将她双腿束缚，不能近前。
“淡定……”他居然还老神在在的吐出这俩字，立时让车姑娘的火气更甚。
“怎么淡定！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这什么破地方！我要回去！”
“严格来说，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如遭雷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回不去了……
“别用那么惊悚的眼神瞪着我，我这次来是来告诉你，你娘亲已经被我们安顿好，现在身体安康，生活无忧，你宽心在这好生修炼，必有所得。”来人轻咳出声，安抚已然暴跳的某只。
车姑娘对他的言论深表怀疑。
“罢了，既然来了，便好事做到底，随我去吧！”
话音将落，便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将晓晓一嗓子惊呼全数咽了回去。
“好香哪~在烧什么？”将将到门前便闻到一阵熟悉的饭香，晓晓欣喜抬脚，一把扑将过去，却踉跄了一脚，身子已然从铁门中穿过。
疑惑的抬手看了看，她怎么变成透明的了……
“爸爸！”厨房间那抹高大身形让她立时惊呼，是爸爸！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上个月才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昏迷不醒……怎么会好好站在这里，跟妈妈谈笑风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仔喜欢的红烧肉，快放学了吧。”车妈满面笑意，眉宇间皆是幸福满溢。
林仔……弟弟……他不是……
晓晓越来越糊涂，满心满肺的疑惑叫嚣，却无法出声相询。
“爸！妈！我回来了！好香~是红烧肉！”正思索间，听闻一阵熟悉的叫唤，是弟弟……真是他……他没死！没死！太好了！
“乖~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车爸笑着拍拍儿子的脑袋，轻声说道。
弟弟欢快的应了一声，蹦跶着走远。
如果这不是梦……该多好？如果爸爸没有车祸，弟弟没有病亡，妈妈没有生病该多好……
“这不是梦，是确实存在的，你眼前看到的便是你们家现在的生活情景，错了，应该是你曾经的家才对。现在是不是满脑子疑问？”不知何时那黑衣人踏至自己身旁，沉声而道。
“我说过，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的贸然出现打乱了这家人原本的命理轨迹，他们的世界中原本就没有车晓晓的出现，所以你的消失便会让他们回归原位，车家只有车邈林一个孩子，你并不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他们身体安康，家庭美满，一切都是幸福和谐的。”黑衣人的解释通俗易懂，晓晓忍住心间蓦然升腾的痛意，悄然垂首。
“也就是说，其实我是多余的……”浓密的眼睫遮挡她眸间的神色，不过那落寞的语调却让人犹生不忍。
“你不是多余，而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黑衣人的声调不自觉降落几分，带着几丝生疏的安慰。
“那哪里才是我的世界……这绵竹山吗……”晓晓的声调悠远带着几丝迷惘的怅然。
“那本就是你的世界……谁也无法替代……”黑衣人的声响近乎飘渺模糊，独留下一袭单衣的晓晓，滚烫的泪顺着颊蜿蜒淌下，落入虚无的气息中，消散不见。
泪眼朦胧中，曾经熟悉的容颜笑容满满的围坐成圈，那里……再也没有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