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结局·下 缘尽情归处（1 / 1）
“云裳。”
“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皇上那儿看一下能不能碰到怡亲王，若是遇上了，请他务必到这儿来一趟。”
“可是娘娘，大臣是不能随便出入后宫的。”
我抬眸定睛望着云裳许久，一字一句地说道：“规矩是人定的，皇上有说不允许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到底是皇上的人还是本宫的人，还不快去！”云裳蹙起一双蛾眉，抿了抿唇，一福身，消失在长廊尽头。
眼看日子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不出我所料，胤祥果然在乾清宫，不过一会儿云裳就将他请来了宸雎宫。“臣请容贵妃……”不待他行完礼，我就上前扶起他，“怡亲王无须多礼。”将他往正厅请，待宫婢上了茶之后，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以云裳为首的宫婢皆一福身，出了正厅，带上红漆雕花的木门，“怡亲王请用茶。”说罢，微抿一口茶叶尚在打转的云南金瓜普洱茶。
胤祥执盏在手，放在唇边却迟迟不饮，最后低叹一声，搁回原处，“娘娘今日召臣前来可有何要事？”
我亦轻轻放下茶盏，两片菱唇微抿，“本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怡亲王可否允诺？”胤祥抬眸瞥了我一眼，遂又垂下头沉吟许久，“娘娘请讲。”
见他松了口，我拢了拢衣袖，压低了音量对胤祥说道，“十三弟，你若还当我是你八嫂，你就帮我和胤禩见一面吧！”
“这……”胤祥有些惊愕，为难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顿时心里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来，凉了半截，但依旧有些不死心，不依不挠地继续说道：“十三弟，你如今是他最倚重的亲信，我相信他不会为难你的！”
胤祥半晌不语，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檀木的桌面，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指间流泻，我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娘娘，你耐心等些时候，过些日子，我便命人把出宫的令牌送过来。”
抑制住心底的激动，朝胤祥行了个大礼，胤祥惊得后退一步赶忙要扶我起来，“娘娘，这万万不可呀！”
“怡亲王的大恩大德，我郭络罗氏·涵琴定当铭记在心！”重重的在青石砖地上磕了个响头后才起身，胤祥弯下身子，扶起我，面色凝重的说道，“是成是败，臣也说不定，一切都要看造化，说罢，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叹息一声，“这后宫，臣也不便久留，臣就此告退。”
颔首，直起身子目送他离开宸雎宫，掐指算着日子，再过几日，离九月初十日不远了。
果不其然，胤祥履行了他的诺言，命人送了出宫的玉牌，玉牌的冰凉，沁着指尖传透至心房，还未细细看着这块玉牌就闻宫外传来尖细的嗓音，“皇上翻了宸雎宫容贵妃的绿头牌，请娘娘沐浴更衣。”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用帕子将它包好放在床下，若无其事地走进内寝的屏障后面。
现在后宫侍寝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要求嫔妃脱去里衣，只罩一件外袍，由太监抬至乾清宫。可我本不愿入宫为妃，再者是胤禩之妻，我依然如平常一般，只是将外袍换成了件轻纱薄缕，“娘娘，这不合规矩呀！”我赤这脚不去理会身后云裳口中的祖制，径自上了担架。
乾清宫内尚无一人，熏炉里冒着袅袅的青烟，拢了拢发髻，单手捋顺胸前垂下的一缕发丝，身后一阵推门声带进几丝凉风，转身按规矩左手压着右手行了个礼，“臣妾请皇上圣安，皇上吉祥。”
胤禛气定神闲的双手负于身后，一双明黄的皂靴停在我的面前，“起来吧。”
“谢皇上。”敛眉垂眼的起了身，胤禛泰然自若地于我左手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执起茶盏抿了一口，“爱妃头一回侍寝，怕是不知晓这后宫侍寝的规矩吧？”
弯起左唇角，朝坐上的帝王福了一福，青丝垂下了些许，“臣妾在廉亲王府可没有这种规矩。”
“廉亲王府。”胤禛眯起一双细长的丹凤三角眼，轻声放下茶盏，慵懒地斜靠在倚上，“这可是朕的紫禁城。”修长的食指瞧着鬓间的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我的欣赏，“笃笃”地响着，从心底升起一阵烦躁，“紫禁城又如何，皇上您纵使所得住我的人，又如何？”
“是吗？”胤禛意外地浮起一丝清浅的笑容，我有些禁戒地看着他，只见他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双手置在身后，悠闲地在我身边踱步子。
“老十三给了你一块出宫的玉牌，是吗？”
我颦蹙两片罥烟眉，“你监视我？”
“监视倒谈不上，这是朕的天下，朕有权知道。”
藏在袖里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带着隐隐的颤抖，“罢罢罢，”胤禛忽然低笑起来，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至看到他眼底里渗出晶莹的泪珠，才听他哑声说道，“琴儿，若是我放你走，你还恨我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天不知做何言语，不知觉地松了手上的力度，颤着声不可置信的问道，“是真的？”
胤禛坚毅的面上露出了抹苦笑，“君无戏言。”
“胤禛，恨也罢，不恨也好，都在于一念之间，又何必执著？”定睛看着他的眼眸里映着我的身影，胤禛微抿唇角，表情复杂，拉过我的手，袖口滑落，露出晚间的羊脂玉镯，“陪我最后一夜，可好？”
凝眸望着他脸上带有恳求的神情，动了恻隐之心，一个帝王，也会有如此脆弱卑微的时候。
胤禛上了早朝之后，我便匆匆忙忙赶往宸雎宫，重新绾发换装，簪上那柄白玉兰簪，从床上翻出那块玉牌，铺平玉版宣，提笔写了封信留给茗惠，再捎了封信命云裳交给柳妤。
见一切办妥后，便往宗人府的方向赶去，我拿出昨晚胤祥给我的令牌之后很顺畅的进了宗人府，潮湿阴暗的甬道里透不进一丝光线，只有豆大的烛光，目光扫过身边一个个幽暗、空空如也的牢房，快走到尽头了，心不由自主地跳起来，寂静中仿佛能听到胸腔中传出的那有节奏的“咚咚”声。
“娘娘，就是这儿了。”
锁链相互击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攒紧手中的帕子，跨过不算高的门槛，一眼就看到了挺直地坐在草席中央闭目地胤禩。眉间依旧露着一抹拂不去的愁绪，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感觉好似踩在云端，“胤禩！”
我看着他身形一僵，好似毫无反应，半天没有睁开眼，双眉却蹙得更紧了，我咬紧下嘴唇，强忍着不让眼眸中打转的泪水落下来，半蹲在他身旁，拉过他宽厚的手掌，另一只手抚上他愈加削瘦的面庞，“胤禩，你睁眼看看，我是琴儿啊！”
可是他却依旧如斯，眼睑微颤，但始终未打开，我无法，只好哑着嗓子清声唱道：“笑看世间，痴人万千，白首同倦，实难得见，人面桃花，是谁在扮演……”
“琴儿！”歌声突然被打断，我猝不及防的看他睁开眼，此刻的泪水犹如决堤般倾泻出来。
微恙的气氛凝结在空气中，从另一头传来水珠一滴一滴落入木桶中的声音，犹如一颗钉子钉在我的心头，他轻轻地嗫嚅着嘴唇，唇间干得发裂，眼眸中渐渐将散光拢成了焦点，“你怎么来了，皇上他，他放你出来了？”指尖摩挲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我想你了，就来了。”胤禩宽厚的手掌握住我泛凉的十指，一阵清风掠过耳畔，不觉发髻一轻，那柄玉兰簪便落在了他手中，“琴儿，这个给我留作念想可好？”
我用力地点头，下一秒便落入了他的怀中，衣襟上依然有着若隐若无的龙涎香，“琴儿，你是做了他的后妃吗？”
大脑顿时“嗡鸣”一声，怔怔地抬起头，借着豆大的烛光，看着他嘴角噙着不变的笑容，平静的面容如死水微澜，缓缓的垂下眼睑，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圈在腰际的手不觉加紧了力度，从头顶上传来幽幽的声音，“琴儿，不怪你，是我，不能护你个周全。”
“胤禩，我带你出去，我们离开京城，我相信，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一声轻笑入耳，却听出了三分苦笑的意味，“琴儿，你说人有来世么？”
我在他的怀里使劲地点头，“有，我们有三生三世，三生石上一定刻着胤禩和涵琴的名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胤禩松开我，捧起我的脸，“若是下辈子，碰上了，还能认出来吗？”尚残有一丝温度的指尖停在我的耳根，掠过耳畔，将额间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
“会的！一定能认出来的，下辈子，我们就相约在廉王府前，在那等我，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好。”
“琴儿，你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隐隐感觉一丝不妙，眼神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他下一秒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你要照顾好自己，这天快要入冬了，宫里没个人照应，别着凉了，你着性子，也收敛些，他毕竟是皇上……还有，别念想着我……”愣愣地看着他，无心听他下面说什么。
别念想着我……
听着他像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一种莫名的凄凉悲哀一齐涌上心头，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在衣襟上，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抬手抹净脸上的泪痕，凑上前去，他的气息微弱地撞在我的脖子上，“琴儿，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最后一口鲜血吐出，点点滴滴落在我的襟前，妖冶如暗夜的玫瑰，绽放它最后的娇艳。
胤禩的手从我脸庞上无力地滑落下来，手中的簪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水晶的珠子散落了一地。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半晌说不出话来，不觉收紧了十指，掌心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
“胤禩，胤禩！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想给我个惊喜对不对？你是想这样带我出去对不对？胤禩，我求你了，睁开眼啊，别吓我好不好，什么叫别念想着你，什么叫山水不相逢，我不懂，胤禩！”我双手紧握地抓住他的肩膀，早已是泪流满面，心中的希冀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抽去，全身被浇下来的冷水湿的透心凉。“胤禩，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至死相随，等我！”
将怀里的胤禩轻轻放躺在干枯的草席上，迈着似灌了铅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前，抽出挂在上面的宝剑，锋利无比。
在豆大的烛光下，剑的寒光迷离了我的双眼，闭上眼好似又看见了胤禩清水般的目光，“胤禩，等我，一个人上路，终是太孤寂了。”
窗外烛光跳跃，竹影斑驳，窗纸上溅着点点的血滴，犹如冬日里含苞待放的红梅，“哐当”一声，只留下满屋的狼藉。
“八嫂你！”
我吃力地回头望去，牵扯出一丝无力地笑容，“正好，来送我们一程。”
“八嫂！”胤祥疾步冲进这昏暗的牢房里，当下便从衣袍上扯下一块布条，欲替我包扎伤口却被我挥手挡住，回首凝视着胤禩苍白的脸庞，嘴角菡萏一笑，“胤祥，你看，我又能和他在一起了。”环住胤禩的腰，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只是胸膛里却传不来心跳的声音。
嘴角涌上一股腥甜，一如多年前倚在他怀里一般，轻声呢喃，“我们说好的，下辈子一起浪迹天涯，你可要等我的，不能再一个人先走了……”
眼睛缓缓地阖上，最后映入脑海的是他温润如玉的笑容，握住他伸出的手，缓缓的朝他走去。
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禩的福晋，胤禩永远的福晋。
我对你的爱如太阳般炽热，永生不灭。
皇阿玛，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百死其尤不悔，儿臣与福晋情深如铸！
若是下辈子碰上了，还能认出来吗？
还有，别念想着我。
琴儿，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这一刻，京城内的白菊花开得绚烂无比。
百年前错乱的爱情，终以这般收场。或许，故事的开篇，就注定了凄惨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