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侍寝（1 / 1）
手中针线在锦缎上来回穿梭。半日时间，已有一朵白莲栩栩如生。看着自己作品，不禁得意，“都说名师能出高徒，嫂嫂针织技巧，当真是无双了。”
一旁刺绣女子并未停下，只娇嗔道：“你就嘴甜，做了娘娘，模样倒是稳重端庄了，可骨子里，还是小孩心性了。”
我也不反驳，在二嫂心里，谁都是孩子心性，因为她总用善良的目光看待别人。我着实好奇，生长在宫里的莲花，怎能如此白洁。
“这段时间，没少受宜妃娘娘的闲气吧，宜妃这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素来与皇后不和，你的苦头自然不少。”
我笑笑，没有答话，宜妃，我还不放在眼里。自那日玉美人事情后，宜妃倒是消停了，没有她事事找茬的日子，虽说安静，却也无聊呢。
“嫂嫂在宫里这么些年，可有要好的妃嫔想去见见？莫要怪我耽搁你一天时间。”
嫂嫂摇摇头，“我日日居深宫，刺绣养花，极少出门，很多妃嫔不甚认识。”
难怪心思单纯，突地想到那日莲池中的小精灵，“倒是和芜音挺像。”
听到这，二嫂抬起头，放下手中针线，“芜音是个乖巧孩子，凡事一点就透，可惜容妃将她管得太死。”
“二嫂和芜音公主交情深？”
“‘深’字谈不上，不过这宫里，怕也只有我会陪着芜音说说话。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其实比谁都善良。”
又是个善良的公主？这些年，宜妃背后，怕是一直容妃出谋划策，这样心思深沉的人，为何让女儿如此单纯生活？她不怕，有朝一日芜音和二嫂一样凄戚么，皇家女儿，谁能躲过命运。
“容妃只芜音一个女儿，却从不见她娇宠公主，却是为何？”我走到二嫂身边坐下。
二嫂笑道：“宫里哪容得下风姿卓越的公主，像当年长公主，艳冠后宫，还不是落个十三岁出嫁的结果。我虽说日子清苦，却也平静在宫中度过了十八个寒暑。”
原来二嫂也是通透人，不知长公主出嫁如此之早，难怪瑾之已亭亭玉立，她还风韵犹存。容妃是想让芜音熬过赐婚？可二嫂也难逃这一条路啊…芜音今年十四，若再熬些年…
我突地明白了，容妃想熬到皇帝驾崩。如今她为宁王出谋划策，不出三年，无论皇帝是否健在，宁王必反。好个心思深沉的容妃，这宫里，怕是只有姐姐，是真心为皇上。
“梓菀，梓菀。”二嫂两声叫唤，才让我打住思绪，回头笑道：“累了半日，二嫂留我这里就食吧，我吩咐厨子熬了酸辣海皇羹，嫂嫂爱吃的。”二嫂自从那次流产，一直卧病在床，难得今日起色好些，应多喝些养生汤。
“你也有心。”才起身，却不小心磕着绣架。我赶忙上千扶住，还好没有伤着。
二嫂倒不先顾腿，而是急忙检查手中玉镯，“还好，还好没有磕着。”
我好奇看着二嫂腕间玉镯，这镯子，好生眼熟。“二嫂，平日不曾见你带这玉镯。好精致。”
“是啊，这是先皇留给我的，平日我都好好收着，生怕碰碎了。”她抬头，许是见我一直盯着玉镯，才道：“怎么了？”
“没，就觉着眼熟。”
“那，你可是在长公主手腕上见过。玉镯本是一对，先皇命人雕琢了送给姐姐和我做嫁妆。可惜先皇去得早，让太后给我存了，出嫁那天送我的。”
二嫂提起这个，眼里透着柔和，我也不禁感叹，“先皇是个好父亲。”
“其实这不过是民间习俗，父亲给女儿送玉镯，是希望圈住女儿的心，让她偶尔念家念父。每个女儿玉镯都是一模一样的，表示父亲不偏心。不过难得父皇这般九五之尊，也能记得习俗，为女儿定制玉镯。”
厷玥朝原有这样的民间习俗么，看着自己手腕，可惜，我的父亲却没有这般心思。等等！我手腕套着的碧绿玉镯，我记得，太后送我时，说是爷爷在她出嫁时送她的。若也是因了这个习俗，那宁倩身上的玉镯，应是我某个姑姑的。除开小姑姑，我再没听说萧家还有其他小姐，可，怎么会和小姑姑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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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已经入桌，我晃开脑中疑虑，陪同二嫂一起入席。却不想，才拿筷子，衍卿阁却迎来一位罕见“贵人”。
“平莳也在呢，看来今日来得赶巧了。”皇上大步走进，看着桌上丰盛晚餐，“恩，菜色不错。”
我呐呐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让座，却已见淡眉添了一副碗筷。
“别拘谨，不过一起用膳罢了。”
一餐饭，我有些食难下咽。听着皇上偶尔和二嫂的谈话，我只发呆想着，皇上怎么来了，这个月，是他第一次踏足衍卿阁。
不知发呆了多久，听着轻咳声，我才抬头，正对上皇上含着笑意的眼眸。慌张下左顾右盼，却已看不见二嫂，甚至她何时回去的，我都记不得了。苏玖和淡眉亦不在房内，我有些心慌，是皇上让她们下去的？
“朕的德妃，原来有发呆的毛病。”皇上笑着走近，“那日对着宜妃，不是斗志昂扬么，怎么见了朕，又蔫了。”
果真，后宫任何事情，都瞒不住皇上。他不过问不代表不知道，大家的动作，皇上心里如明镜般，只是不太计较罢了。
“皇上说笑了，宜妃姐姐是宫里老人，梓菀怎么敢。”
“哈哈哈哈，老人？让宜妃听见，可要气岔了。梓菀还是如当年般幽默啊。”
皇上难得开怀大笑，记得初见他时，我讨巧说了句：皇上的两撇胡子很可爱。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笑着，笑得开怀肆意。我不知道，为何在他面前，我总是拘谨出错，这便是人们说的皇帝威仪么。
“别傻愣着了，朕还有许多奏章要批阅，你给朕研墨挑灯吧。”说完几步走大书案前坐下。
我果然看见桌上放着厚厚一叠奏章，赶紧上前，帮皇上研开墨汁。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就这样站在一旁，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皇上的字大气磅礴，然而每一个回笔却细腻多变。一行批阅下来，遒劲自然的字体却让人赏心悦目。
我想起十二岁那年，为了皇上寿辰，我模拟太子笔法，帮他誊抄了百册经书，否则，单靠太子，何年才能誊写得完。那时，皇上夸了太子书法，然而与皇上比起来，我们可真是孩童之笔了。
看着皇上如此专注的神态，我不禁理解了姐姐对他的爱恋。这样专注的眼神，刚毅的侧面，不苟的精神，恰恰最是吸引人。德光帝，怕是厷玥朝历代以来，最勤恳的皇帝。
不知不觉，眼皮有些沉重，下手也不太有轻重。我听见皇上起身的动响，猛然强睁开眼睛，奏折批阅完了？
皇上指着桌上摊开的奏折，“你看看，好一滴墨汁啊。”
果真，奏折批阅处沾上了一滴墨汁，额，是刚刚我不小心用力太大洒出来了么…心下愧疚，忙跪地领罚。
“朕可以不罚你，但这个奏折，你可得替朕解决了。”
我愣住，这个，要我怎么弄…看了桌上奏折，我大胆提笔，就着墨汁勾勒几笔，一个字完好出现在奏折上。
皇上上前看完，沉思好一会，道：“德妃很会模仿笔迹。”
“臣妾不才，幼时酷爱书法，有些研究，不过皇上字体隽秀潇洒、笔触细腻，实难模仿一二。”
皇上只静静看着我，半晌才道：“你姐姐很了解你，她选对人了。”
我诧异抬头，皇上明白姐姐心思，为何还任由姐姐如此做。任何帝王，怕是都不喜欢别人算计他的皇位，即便是亲密如斯，不也会忌惮么。
“夜深了，替朕更衣休息吧。”
一句话，震惊到我，看着皇上伸开双臂，我只能咬牙，缓步上前，为他解开蟠龙扣，卸下腰带。当龙袍缓缓退去时，我心跳如雷，等着皇上下一步举动。
只见他大步走近床榻，就着里边躺下，许是看我半天没反应，才回头道：“德妃不累？有光亮，朕睡不着。”
“啊，好。”我慌慌张张吹灭烛火，才想起，自己妆容还没有卸，这黑灯瞎火，可怎么是好。
踌躇半晌，随后坐在茶桌旁，撑着脑袋，静静呆着，窗外一抹月光透进，将整个屋子笼上一层淡金色。床上皇上安然入睡，清浅的呼吸时不时传人耳畔。这样一位帝王，每日操劳，朝堂后宫，他两相掌控。难怪能沾床就睡…
夜色愈浓，我抵不住困意，走到房间西南角，这里有一张长榻，是“洞房花烛夜”后，我命苏玖备好的，其实，我内心依然抗拒，可，总归有一天，我得接受。皇上如今纵容我，是顾及太子顾及姐姐，亦念在看着我长大的份上，然而，这些情谊，能顾念多久…
侍寝，多么陌生恐惧的字眼，也许，我该学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