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她一定还会发个兔子脸,愤怒的兔子,眼睛通红。
他无声地笑了。
五点半,他从家出来,对睡意蒙眬的王慧丽说黎部长约钓鱼。街道上只有几个早起锻炼身体的老人,拎着鸟笼子晃晃悠悠享受清晨的宁静。他跑步到法院门口,周冰轮的车已停在那。昨天黎传杰没说有她,但他似乎隐约觉得应该有她。他抬手看表,五点五十分。自己来早了,沉不住气。周冰轮一定也看见他了,闪了两下车灯。看来她和黎传杰早就到了。
走到车边往里看,却只有周冰轮一人。周冰轮把副驾驶门推开,杨帆有些赌气地坐进去,也不说话。周冰轮偷偷看他一笑。
“黎部长和他表弟坐另一辆车先去了,说帮你布置‘战场’,准备‘武器’。”周冰轮说。车开始向前滑行。
“杨哥,生气了?一定怪为什么昨天不告诉你。本来想对你说的,可黎部长说他没告诉你有我,我也就没说。人家不是也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呀,你把我车后座的矿泉水瓶拴个绳子好不好?”
“干什么?”杨帆转身向后找。
“我准备挂你嘴上啊。哈哈,都可以挂油瓶不能挂矿泉水?”周冰轮笑得很开心。杨帆也被逗笑了。原来她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自己还小心眼儿,认为她和黎传杰更近一些呢。
“杨哥……”周冰轮喊一声,又不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真是,我最怕人说半截儿话。”杨帆故作生气。
“嘿嘿。你今天刮胡子了吧?”周冰轮偷看他下巴,但偷看的神情又让杨帆看见。
杨帆用手摸了摸下巴,想起黎传杰说女人送男人剃须刀的说法,脸有些发烧。
“冰冰,你说黎传杰为什么约你又约我……”杨帆本来想说,是不是他知道我们俩关系。可一想,周冰轮和自己什么关系呀?
“也许他有他的用意,但我想不会是恶意。而且你们关系那么铁。你不会是小心眼儿吧?”周冰轮眼望着前方,嘴角挂着笑。
“不是,我怎么会小心眼儿……”杨帆忙说。但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我倒是希望杨哥小心眼儿呢。”周冰轮飞快地斜视他一下,小女孩儿似的顽皮。
“呵,你这样一说我不小心眼儿还不行了。”杨帆给自己圆场,他不敢在一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女子面前脸红。“找个地方吃早饭吧?等着吃鱼估计会饿昏的。”
“到地方会有早饭吃的。”周冰轮笑着说。杨帆看见车后座上有个保温桶。
青年坝离城区只有二十多里,很快就到了。车行在水库大坝上,东方也泛出一抹红色。杨帆远远地望见黎传杰和另一个小伙子在撒鱼饵,整理渔竿。大坝北方有一些白杨树,坡势平缓。
黎传杰过来说他俩已吃过,鱼饵、竿、线都准备好,想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杨帆说:“有没有准备皮裤子或者抽水机?”
周冰轮不解:“要这些干什么?”
黎传杰说:“他钓不到准备下去摸,摸不到就把水库抽干逮。”众人都笑起来。
周冰轮说:“杨哥这么不自信?这里所有的鱼我都发短信通知了,说法院有个副院长今天来钓鱼。它们都准备争着吃你钩呢。”杨帆笑着吃周冰轮带来的汤包,热的。
黎传杰和表弟去水库南边钓去了,转个弯儿看不见了。
其实杨帆哪里是钓鱼的人。拿着渔竿没几分钟,就分神去看周冰轮的鱼漂。周冰轮喊你渔竿跑了。他才忙去拽,哪里还有鱼。杨帆哈哈笑起来,周冰轮忙做一个禁声的手势,指指水面。原来她怕惊了鱼。
正在这时,周冰轮那上鱼了。渔竿快弯成对角了,鱼不小。周冰轮两只纤手拽不过鱼就喊杨帆过来帮忙。杨帆忙跑过来帮她拽竿,手捂在她手上,周冰轮娇喘吁吁,面色粉红,被环绕在杨帆巨大的怀抱中。
鱼跑了,杨帆的怀抱仍然没松。他闻到周冰轮强烈的女性气息,那气息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冰轮咳嗽几声,杨帆才恍然,忙松手。周冰轮一个趔趄,差点儿闪到水里。杨帆又慌忙抱她,手指触到她身上最柔软的部分。
两人都坐下来歇歇,都没说话。
突然,周冰轮笑起来。她笑得直喘大气。
“你笑什么?”杨帆问。
“看你累成这样,还不知道钓了一条什么大鱼呢。”周冰轮连笑带话往外喷。
杨帆也一笑,想你不就是一条美人鱼嘛,一条大的美人鱼。
杨帆这后来也上了几条鱼,周冰轮从车子上拿下弹簧秤,称一下重量记一下时间,把鱼又放了。杨帆忙喊:“哎哎,你怎么把鱼放了?”
“可怜的鱼,就是因为贪吃把命都送了,人类怎么能和它较真呀。”周冰轮认真地说。
这个女子,怎么成天有这些奇思妙想的。杨帆在心里感叹。她这样一说,自己倒不好意思了。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常务副院长,难道和鱼较真?这样的话如果其他人说出来,他认为是矫情,可周冰轮说出来,显得那么善意、真诚。
这女子真可爱。他觉得自己对她越来越爱了,这让他惶恐。他这样的地位不可能允许他离婚、再婚或者养情人、包二奶,那等于断绝自己的前程。唯一的方法就是以自己的方式爱她,帮她,远远地关注着她,让她快乐地生活着。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动了。
他想起魏莉说的“别人受贿的是钱,你受贿的是情感”。这女人说话刻薄、刁钻,没有情趣。她会给鱼放生?人比人,气死人。
他选择了一个周末请经贸委的赵主任到办公室坐坐。在自己办公室,对方心理上是要弱些,毕竟是在法律的审判机关。赵主任比他年轻,火力旺而且向上攀升的呼声很高,向副市长的位置发起过几轮冲锋,每次都在关键的时候被打退,但他在一线突击队的位置已经占上了。副市长的位置都是一样的,但年龄和背景决定了副市长的前景,也决定了他们的底气。“五十后”的副市长更在乎别人对自己的尊重,而对权力则淡得多。
赵主任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杨帆对面的椅子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差点儿把杨帆的杯子碰倒。杨帆笑了。
“赵主任果然年轻,活力四射。”他笑得有些不咸不淡。
“老哥吩咐我敢不来!”赵主任拿起桌上的烟看看牌子,点着。他和杨帆级别一样,如果按常理,杨帆是副职他是正职,自然要比杨帆高。但杨帆手里有审判权,有法律,所以赵主任还是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的。
“请你赵主任来一是通报一个情况,二是斗一杯。”杨帆不喊他老弟喊赵主任,就是为了显示出区别。
“斗一杯”就是喝一杯。“斗”字在当地被普遍使用,比如“斗饭”、“斗酒”、“斗牌”、“斗烟”。一个外地人来当地,对“斗”字很奇怪,问你们这里都喜欢用“斗”,“斗”是什么意思?当地人给他解释,“斗”是动词,一般你在做什么就可以说在“斗”什么。清早,当地人打电话给外地人,好一会儿才接。问在干什么,外地人说自己在“斗”大便。当地人笑翻。
“先说第一件事。赵主任,你是破产清算组组长,法院破产庭你知道是我分管的。我在听汇报的时候,怎么听到水泥厂账上有笔五十万元费用被转到经贸委账上了。我估计你们是临时周转。最近债权人委托了律师和会计师对破产资产支出开始关注,要求查账。我们正拦着呢,你们尽快给还回来,免得捅出去不好。我和徐院长也汇报了,徐院长的意思也是先和你们沟通一下。”杨帆开始进入正题。
“那笔款……经贸委向市里汇报过,用于弥补经费不足了,哪里能还回来?再说水泥厂本身就是经贸委系统企业,算是去年的管理费。”赵主任坐直了。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
“你们动用这笔款向市里有没有汇报我们不管,但是破产法庭不知道。现在正在进行的是破产程序,这些大笔开支是要经过破产法庭审核的。而且今年进入破产程序哪里还有去年的管理费?你们也没按照债权申报呀。这样吧,你们抓紧偷偷地还回来算了,也不存在追究责任问题。”杨帆开始翻《破产法》书,翻到有规定的地方指给赵主任看。
“规定是这样规定,但钱都花掉了,哪,哪里还能退回来。杨院长,这都是兄弟部门,你总不能真跟我们拉脸!”赵主任准备耍无赖了。
“哈哈,赵主任,我法院不会要这钱的,又不能给法院用。问题是人家现在提出来了,我们拦一天拦两天,总不能违反规定不许他们查吧。这些债权人对水泥厂很有怨气,如果这事被他们抓住了,闹到市里或者媒体,我法院又没有责任。你破产清算组去解释吧。你能没有听到社会上对水泥厂的评价?你总不能让一个破产企业搞得风生水起吧,不值得。真要闹出来我们很简单,裁定要求返还。至于返还不返还,是你们经贸委的事了。”杨帆向椅子后一仰。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他可以轻松掌握谈话的语境。
“但我确实向市里分管市长汇报过呀。”赵主任声音低了许多。
“事情出来了,你说哪个市长说是他同意的?哪个市长能说他的话比法律大?头往后一缩,你就在风口上。你年轻,呼声高压力大竞争力大,都在看着你呢。”杨帆拍着他的手背,非常为他操心。
对待年轻气盛的官员,要踢到他疼处,他们关注的是将来的前途。你只要说这事关系到他的将来,他十有八九会非常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