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你还用得着我来告诉你吗？”

她从杯子里抿了一口酒，微笑着将杯子放下。

我说：“当小奥法梅告诉斯蒂尔格瑞夫，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奥林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噢，对。我当然在场。”她掩饰得真快。又快又不露痕迹，可脸上的笑容却勉强多了。

“可斯蒂尔格瑞夫并没去。”我说，

她的烟卷在半空停了下来。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反应。

烟卷慢慢送到她的嘴上。她摆着优雅的姿势喷了几个烟圈。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我说，“就在我眼皮底下的事，我居然没去注意。斯蒂尔格瑞夫就是威庇·莫雅，这一点确凿无疑，是吧？”

“没什么问题，这一点可以证明。”

“斯蒂尔格瑞夫是改过自新的人，后来的表现也不错。但这个斯特恩却跑来跟他捣乱，想在他的事里插上一手。我在想，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开始的。好了，一定得让斯特恩滚蛋。斯蒂尔格瑞夫不想杀人，也从没人指控他杀过人。克利夫兰的警察都不愿出面逮捕他。没有可以起诉的案件，没有参与过什么秘密。除了过去在某种程度上跟一个犯罪集团有过联系。但他必须摆脱斯特恩，于是，他就让自己蹲了监牢。然后，他买通狱医溜了出来。杀掉斯特恩就又回了监牢。这桩谋杀案被发现后，不管放他出狱的人是谁，一定得想办法逃跑，毁掉一切可能说明他曾经出过狱的证据。警察肯定会要来查的。”

“这一推测顺理成章，阿蜜哥。”

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想找出点破绽来。但她现在没有。

“这种推测现在还没出什么问题。但我们得承认，这人是有点头脑的。他为什么

让警察将自己关上十天？答案一：想让自己有不在现场的证据。答案二：因为他知

道，‘他是莫雅’这一事实早晚得要被人知道。因此，倒不如给他们点时间让他们把

事情弄清楚。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时候，一个歹徒在这儿被人干掉了，警察也不会把

斯蒂尔格瑞夫扯进去，或给他罗织什么罪名。”

“你比较倾向于第二个答案吧，阿蜜哥？”

“说的对。我们应该这么分析一下。他为什么要在杀掉斯特恩的当天，去公共场

合吃饭？就算他那么做了，怎么就那么凑巧让小奎斯特偷拍到了？要是斯特恩没有被

杀，那张照片就什么也证明不了。我道希望人人都走运，可奥林也太走运了。

“况且，即便斯蒂尔格瑞夫不知道自己被人偷拍了，他也该知道奎斯特是谁。肯

定知道。奎斯特在失业后，找他姐姐要过好几次钱，也许失业之前就要过。斯蒂尔格

瑞夫又有她房间的钥匙，他对她弟弟一定有所了解。所有这一切，更证明了那个结

论。就是说，那天夜里，或者说不论是哪天夜里，斯蒂尔格瑞夫都没杀斯特恩，即使

他想这么做。”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那到底是谁干的？”她很客气地问。

“是一个认识斯特恩，并且能够接近他的人。这个人知道照片已经拍到了；知道

斯特恩是谁；知道马维斯·威尔德马上就要成为影坛巨星了；知道她和斯蒂尔格瑞夫

的交往不无风险，而且，要是斯蒂尔格瑞夫被人栽赃，说他谋杀了斯特恩的话，这风

险就要大上千百倍了。这人认识奎斯特，因为她去过马维斯·威尔德的房间，这人在

那儿和奎斯特见过面，用某种手段折磨他，因为他不过是个孩子，这样做会使他失去

理智。

“这人知道那两把点三二的枪是签发给斯蒂尔格瑞夫的，虽然他买来只是要送给两个姑娘的。他自己要用的话，他会要一支没有签证，跟自己也没有关系的枪。这人知道——”

“别说了。”从她的声音能听出来，她被深深地刺痛了。可她既不惊恐也不生气，“你赶快住口吧，求求你了。我再也受不了了，请你马上离开这。”

我站起身来。她身体往后仰着，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她异常激动，脸色发黑，渐渐失去了活力，如何事情都触动不了她了，就是法律也不会——一

“你为什么又要杀死奎斯特？”我问她。

她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又微笑起来：“有两个原因，阿蜜哥。他这人疯狂之极，到头来可能会要杀了我。另一个原因，跟这事没关系，完全没关系。并非为了金钱，而是为了爱情。”

我想大笑，但我没那么做。她的表情非常严肃，似乎超然了。

“一个女人，不管她有多少情人，”她温柔地说，“其中总有一个是她最在乎，不愿意被别人夺去的。他就是那个人。”

我盯着她那漂亮的黑眼睛，最后说：“我相信你。”

“吻吻我，阿蜜哥。”

“我的上帝。”

“我需要男人，阿蜜哥。可我爱的那个人死了，我亲手杀了他。这个人是我不能同人家分享的。”

“你等了很久。”

“我能忍耐，只要还有一线希望。”

“噢，真是疯了。”

她又微微笑了一下，很坦率，很优美，也很自然：“在这一切面前，我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亲爱的。除非完全彻底地毁掉马维斯·威尔德的前程。”

“昨夜，她已表明，她愿意自己毁掉自己。”

“但愿她不是在做戏。”她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放声笑了起来，“听起来有些难受，是不是？你爱上她了？”

我从容不迫地说：“傻瓜才那样做。我可以在黑暗中和她坐在一起，握着她的双手，可是，那又能呆多久？过不了一会，她就会离开我，进到一个乌烟瘴气的世界去。那里到处是妖冶华丽的服饰，到处是渣滓、虚假、性。她就不再是真实的人了，而是磁带上的一个声音，银幕上的一个面孔。我所需要的比这多多了。”

我往门口走去，并未完全侧转了身。倒不是担心她会给我一枪，只觉得她一定喜欢我这种方式，而且，对我这一套她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我打开门，回头看了看。她身材苗条，皮肤黝黑，长得那么可爱，露着微笑，满是性的诱惑。她这种人，绝对不是社会道德能够约束得了的。至于哪种社会能约束她，我就不得而知了。

真该将她写进一部小说里。我默默地走了出去。当我关门的时候，她那十分柔美的声音传了过来：“亲爱的，我非常喜欢你。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

我关上门。

电梯打开了，一个男人正在那儿等着。他又高又瘦，帽檐低低地压在眉目上。虽然天气很暖和，但他穿着一件轻便大衣，还把领子翻了起来。他下巴使劲往衣服里缩。

“拉加蒂亚大夫。”我轻声喊道。

他瞟了我一眼，像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他走进电梯。电梯开动了。

我走到门口那张桌子那儿，使劲按了按电铃。那个大胖子走出来，站在那，肥大松弛的嘴唇带着一副苦笑。他眼睛不像刚才那么亮了。

“快把电话给我。”

他伸手将电话拿到桌子上。我拨通了马迪逊7911号。

对方说：“警察局。”这里是“紧急事务处”。

“我是波希别墅公寓楼。在好莱坞的富兰克林。负责凶杀案的弗兰奇和贝法斯中

尉要找的那个人，一个名叫拉加蒂亚的大夫，刚刚去了这所公寓楼的412房间。我是菲

利普·马洛，私人侦探。”

“富兰克林。你在那儿等着。你带着武器吗？”

“带着呢。”

“他要是想溜走的话，就抓住他。”

我挂上电话，抹了一下嘴。那个大胖子靠在柜台上，脸都吓白了。

他们很快赶来了，但还是晚了。也许刚才我该拦住他。也许我已经料到他要干什

么，而有意由他去了。我无聊时常常想弄清这到底是为什么。但这事太复杂了。在这

起案子里，每一次，我要干点光明正大的事，都要想一想，我的行动会不会影响到我

欠了他情的那个人。

他们砸开房门，发现他坐在长沙发上，把她紧紧搂在胸口。他眼睛已然暗淡无

光，嘴里往外冒着血泡。他把自己的舌头给咬破了。她左胸下面，我曾经见过的那把

银把小刀，紧紧地贴在她那火红的衬衫上。刀把是一个裸体女人的形状。冈泽尔小姐

的眼睛半睁着，嘴角隐约地挂着挑衅似的微笑。

“希波克拉底的微笑。”急救医生说。接下来，他又叹了口气，“这种笑容在她

脸上倒是不难看。”

他瞥了拉加蒂亚大夫一眼。从拉加蒂亚大夫的脸色上看，他现在是什么也看不见

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想是因为梦想破灭了。”医生说。他弯下腰去，把她的眼睛合上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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