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不告而别(1 / 1)
和前辈在一起的近三年时间里,我的身高正在极速增长,同时变长的还有头发,我每日在镜子里目睹自己像地里的白萝卜一样一天天长大。
这个白萝卜的绰号还是温墨的某一个小弟子给叫出来的,他是圆到皮球都自惭形秽的脸,嫉妒我的瓜子脸嫉妒不来,于是便天天追着我喊萝卜,白萝卜。我于是反击:你丫不也是瓜子脸么,只不过我是正着摆的,你是倒着放的罢了。
扯远了,自锦川的冬天过去,天气还未完全回暖,在永安胡同里得躲来躲去避各种熟人避到焦头烂额的我做了个决定,随前辈北上,那时的他已接到原医院的返岗通知,兴冲冲的收拾行李,见我的可怜吧吧样,也索性一同打包捎走了。
整整两年时间,我住在一座陌生的城市的宿舍楼里,和那些唤温墨为老师的医学院学生住在一起,也就是说,前辈是医院的高级医师兼医学院导师,我是混在医学院中唯一一个连脾脏在什么位置也弄不清楚的人。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就和他们相处不来,实际上在医学院云云众生的眼里,我是一个热心肠的有着怕晒太阳怪癖的伞控。这个热心肠的形容词还是我自己为了改善关系一手整出来的,我时常对那些焦头烂额的学扎针的菜鸟们伸出胳膊:来,拿我做练习,扎我吧。起初她们还一脸不相信的惊愕,针头丢到一边死活下不去手,结果没撑上多久,均在寻找不到扎针的活靶子下妥协了。
“小妹你不怕疼?”她们在我的胳膊上扎出一连串的针孔后,叹息道。
我摇脑袋:“可能是神经系统出故障了吧……”
由于水平很烂,只要看见我的经常惨不忍睹胳膊,众菜鸟均带着很深的愧疚感,她们开始对我极好,经常抢着帮着打饭打水,有事没事嘘寒问暖,虽说对我都是无关紧要,倒也挺享受。然而有一天还是被隔三岔五出现一次的温墨前辈注意到了,他的老脸皱到了一起,像一团拖把布。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他将我拉到一边,厉声道:“寄主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才塑造了寄生脆弱的肉身,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怎么和老大交代……”
我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什么老大?前辈,什么交代?”
他却突然噤声,埋头去整理白大褂上的灰尘,然后若无其事道:“这你别管,你只要盯好自己的小命便罢。”
这些日子不怎么常见,他总是忙于各种工作神出鬼没,不像在永安胡同的诊所里那样我们父女般互相打闹讥讽。我怀念着怀念着,恍惚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现在的前辈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似乎和我息息相关。
然而,还没等我准备出动精力去探个究竟,有一天傍晚和我关系甚好的一个姐姐突然推开我的宿舍的门。
“沫沫,你知道吗?温老师要出国了。”
我正在百无聊奈的坐在床上摆弄十字绣,听她这么一说,惊的手一抖直接将针戳破指头老深,鲜血开始一滴一滴往外涌。“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三两步过去抓住她的肩膀。
她愣了一下,反而握起我的手:“呀,沫沫你流血了,有创口贴不?”
“回答我,回答我啊!”我急得很。
“我没骗你,”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语气却有些慢条斯理:“温老师已经坐上飞机了,我们也是才得到消息,想去送别已经晚了。唉,大家都很喜欢温墨老师啦,真是的!对了,沫沫你不是他的亲戚吗?怎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急着就要走……”
突然一种类似于两年前,孤独寂寞时的心中黑色乌云笼罩的感觉漫上心头。我推开她,踉跄着冲出房门,往教室公寓跑去,忘记了拿伞,身体于是沐浴在淡淡的夕阳光线下,竟有些阵阵的刺疼。
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居然不告而别?
前辈,沫沫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谢呢,为什么两年来积攒的类似亲人的感情突然间就消失不见而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幻想呢?
我以魂魄状穿过他的公寓门,硬闯了进去,站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呆。温墨的小房间里空空荡荡,虽然一直没有女主人照料却始终一尘不染,前辈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就像他大半时间都穿着的白色医师褂。
走的无声无息,几步迈到他的书桌前,手指轻轻拿起那张他和他死去的前妻的合影,他的妻子模样温和,和他极有夫妻相。我想前辈一定是对前妻过于念念不忘才和现在的夫人关系不和的吧。
视线有些迷离,雾气一般的水蒸气笼罩上瞳孔。正当我无力地跌坐在书桌前的软椅上,想怀最后一丝希望拨个电话探问个究竟。却在那一霎那注意到了桌边的台式电脑的屏幕按钮闪着微弱的光。
没来得及关?这不是温墨的风格,除非是事态紧急万分,否则他不会连最平常的小事都忘记。我狐疑地碰碰鼠标,屏幕忽的亮了起来,是一家不出名的电邮网站。
用户名,密码被他保存在电脑中还未消除掉。我试探着点击进入,结果拖动条一闪,成功了。
最后一封邮件来自一个名为“连秀珠”的女人,时间是今天早晨11点多。
手指头居然有些颤抖,我轻轻点击开来,邮件的文字只有短短一行:Boss有难,速回。
什么意思?屈指可数的几个字在上盈盈发亮的屏幕生冷的刺眼,我愣了几分钟,大脑乱的如同浆糊。我思索着最近一个月他的所作所为,他所接触的人和对我说过的话,试图从乱麻中抽丝拨茧,然而直到好些年以后的那日,纷乱错杂的环境下的再次相遇,才使那年的点点线索最终织成完整的逻辑。
当然,这是后话。前辈,就在助我重生之后的那日,被一封不明女人的信带走,自地球上水蒸汽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