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算命先生的话(1 / 1)
九月才刚刚来临,永安胡同口的那棵老梧桐居然就开始稀稀拉拉的落发黄的叶子,飘到青石板地面上的那些被踩的脏兮兮的,如同生命衰竭了的枯叶蝶。
我就在那时向去学校报到的一瞳哥的背影做告别仪式,因为将要随父母搬家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明年,也许再也不回。
新家位于临湖镇,雾灵湖畔,一个常年空气湿润的地方,家里的远房亲戚在那儿的小山脚下有一套终年空荡无人的旧房子,暂时可供我们居住。
我想家人是为了逃离伤心之地才躲开住的好好的锦川的,本来我还一路上怀着无限的埋怨,真正到了新地方,从遮光的行李箱里爬出来,看到巨大的玻璃窗外那植被的绿铺天盖地,虽然已失去嗅觉但仍能仿佛嗅到满鼻子花香,心情忽的就又好起来。
父母开始试图过上正常的生活,他们在商量不久后再要一个孩子,若是个女孩便唤做念念,怀念她已逝的姐姐。
我原以为从此以后生活会平静下来,就像挂在新房子客厅里的放大的照片,三个人最后的一张全家福,我夹在他们中间,笑靥如花。
谁知道半年后,家人开始得上一种怪病,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先是父亲,左边脖子开始经常莫名其妙的疼,随后遇到下雨天便逐渐加重,最后扩展到整个腰以上位置的皮肤都硬化难以活动,家人赶紧去看了县城的医生,然后奔向省会的医院,均未果。过了一个月,母亲亦开始觉得脖子不对劲,两人在亲友的劝告下辞掉了手头的工作,家里蔓延起一种阴沉沉的气息,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时的我分外觉得恐惧,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里的噩运开始不断,直到有一天。
“这个地方不干净,有什么东西不该留下的留下了……”那是一位据说很神的算命先生,带着个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拄着根快要断裂似的拐杖,在新家的屋子里走来走去。
家里人实在没辙了,竟也相信迷信来。我躲在床底下,一双眼睛穿透隔墙,听他的道说。
算命先生有着沧桑的声带,说起话来抑扬顿错:“我问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人不久前去逝?”
不觉竖起耳朵,我有种紧张的感觉,似乎他将说到重点。
“是,是的,”妈妈有点抽咽着回答:“沫沫那孩子……太短命了……”
“咳……”对方突然打住,怪异的剧烈咳嗽起来,过了片刻,听到家人塞钱的声响后,他便接着道:“恐怕你说的那孩子还在这附近。”
“什么!你,你说什么,”妈妈突然叫起来:“我们的沫沫还在……”
爸爸弓着背上前艰难的拉住她:“别激动。”
“先生、夫人,我说的话你们可以信也可以不信。”算命先生冷冷道:“我只是说我的感受我的经验,人死不能复生,可是魂魄不一定这么快离开,你们的孩子呐,若久久不愿离开这里,不仅会害了她最亲最近的亲人,还会……”
他顿了顿:“使她自己变成地地道道的恶鬼。”
“此话怎讲。”
“呵呵,”拐杖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算命先生的嗓音忽然提的老高,似乎想让躲在暗处的谁知道:“这是规则,是世界存在的规则,没有谁能打破这个规则来横行不羁,孩子!你的戾气太重了,会附在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身上,若为他们着想一点,就速速离开吧……速速离开吧……”
我躲在黑暗里捂住嘴巴,内心的翻江倒海已让眼泪无以复加的泉涌,脑袋“嗡嗡”的叫,实在不能接受,这些日子来父母的疾病居然都是我的存在造成的,我是罪魁祸首!
“你在跟谁说话?”爸爸颤颤地问他,身边的妈妈已经受不了这种翻来覆去的打击,软倒在沙发上。
那一秒,我已决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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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家的半年里,我渐渐发现了自己身为魂魄的一些天然本领,比如穿墙而过,比如扬起微小的风沙,比如从一个地点迅速飘移到另一个地点。
回到了永安胡同,一切安静如初,院子里的土墙脚下长满了三叶草和不知名的小花,像是有人精心打理似的,花开正艳。
我时常在夜色中悄悄来到院子里,摘下一朵小花,轻身飞过三米的围墙,看着屋子里灯火通明,想象着坐在写字台前写作业的一瞳龇牙咧嘴的表情,然后,在悄悄将花朵放在他的窗台前,独自离去。
那已是深秋,巷子里每晚回荡的风呼呼直叫,将本是幻影般的我吹的更加模糊。我坐在巷口的一家开到很晚的小理发店的瓦房上,听他们家里播放的收音机的声音。
“现在由DJ为大家讲个人鬼之间缠绵不清的故事……”电台里传来一个故作沙哑的女音,立刻吸引了理发店里那对双胞胎小孩的兴趣,我微微上扬起嘴角。
若此生不能再见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如此平静过完一生,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雪白的裙摆在风中荡啊荡,我闭上眼,继续听故事。
“嘶嘶……”一抹冰凉突然附在我的肩膀上。
猛然睁开眼,一个面目同样模糊的白色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左侧,长到腰际的头发,面无表情,手臂抬起,箝住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