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燕子双飞去(三)(1 / 1)
二人照例在南海之极上了岸,去的依旧是先前的酒家。
海棠还在施法弄干衣裳,那店家却已经发现了白米,忙上前拱手唤了声‘国主’。白米抬手示意他噤口,嘴上却吩咐道:“一盘豆腐,两壶酒!”
店家慌忙抬头看向白米,颇为惊讶。因着白米面上神色很是坚定,他却也没有多问,只快步往后堂准备去了。
不过会店家便端着一小碟白豆腐和两壶酒送上来,海棠一眼瞟见装着豆腐的小碟,哭笑不得的对白米道:“我说你这粒米也忒小气了些吧,就这么一小碟如何能够果腹?”
店家忙上前道:“姑娘,这可不是留着果腹的?”
海棠不明的看向白米,微微皱着柳叶眉。
白米拉着她坐下,淡淡笑道:“勿要疑惑!你且坐下听我慢慢道来。”那店家便很是识趣的退下了。
这豆腐有何特别之处么?海棠忍不住出声了。
“海棠,”白米脸上涌上几分落寞,“你可知晓豆腐又名豆玉?”
“听着好似女子的名字!”
你猜料的不错,白米饮了口酒继续道,我母亲名唤豆玉。
海棠瞧着白米神色凝重便知晓他是有事相告,遂端起面前酒杯默默喝了一口,等着白米开口。
白米眼中泛起一片清润,徐徐道了起来。
“我母亲豆玉本是炎洲青莲居士的关门弟子,亦是个修仙凡人。她虽无仙根却聪慧异常,因此深得青莲居士的喜爱。”
“青莲居士教授了我母亲十年的道法和仙术后见她到了游历的阶段,便携她与其他几位弟子去长洲狐王宫作客……就在那时,我母亲遇见了她命中的克星……”
海棠不由插嘴问道:“命中的克星?”
“老狐王的幼子白离,便是我母亲命中的克星。他与筵席上对母亲一见倾心,之后便频频纠缠。起初母亲并不理会白离,而是冷脸相对。可百折不挠的白离竟尾随着青莲居士一行回了炎洲。那青莲居士本是老狐王的表亲,虽没有对白离下逐客令,却是将他纠缠炎洲弟子的行经直直禀报了老狐王。”
“据说老狐王对白离恋上一个凡人很是不满,当即遣人将白离强带回了长洲。青莲居士原以为事情就这般了解了,可不知怎的我母亲在白离离去之后深感失落,修行亦不似先前钻心。青莲居士一番逼问之下方知却是母亲抵不过白离的柔情蜜意而恋上了他。”
海棠啧啧叹了两声问道,后来呢?
白米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青莲居士将我母亲逐出了炎洲后,白离不知从何处得知母亲住在清音山,竟一路寻到了她。二人于清音山过了一段甜蜜的时日后,白离说要求狐王给我母亲一个名分,遂独自回了狐王宫。”
白米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皱着眉头隐忍道:“我母亲等啊等,没等到归来的白离,却是等到了狐王宫的宫将,说是奉白离王子之命要将母亲除去。”
海棠一张脸刷白,这白离却委实不是个东西!
从白米断断续续的说道中,海棠却也明白了八九分。
豆玉在清音山等来了狐王宫的宫将,她一介凡人无论如何也是敌不过神仙的,无奈之下只能仓惶躲避。当日奉命而来的一干人中除却宫将还有一个身量如孩童般的红衣女子,若非她私留了一处缺口让豆玉逃走,豆玉委实就会当场丧命了。
之后豆玉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日子过的也甚为凄凉,整日里不是想着寻了安身之处便是想着如何躲避追杀。
偶然一次躲避到一户农家,她剧烈的腹痛起来。那农家的女人见她一人孤苦伶仃又怀有身孕便收留了她几日,可没过几日便尽数遭害。而豆玉因怀了白离的孩子,便被众人带回狐王宫说是要听从白离王子发落。
豆玉一听便恨起了白离,绝望之下亦就抱着必死之心要问清楚白离所为却是为何。
可半夜里一干人等却昏睡不醒,只余红衣女子一人立在豆玉面前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每每我携宫将追寻你都失败而归,必定逃不过别人的眼睛,你只管逃走吧!”
那女子身量虽小却十分的美艳,一双眼睛尤其的妩媚。
豆玉乞问她的名字,她所答非所问的轻启双唇道,你忘了白离吧!
心灰意冷的豆玉辗转到了南疆的玉棠国,筋疲力尽的她倒在玉棠国都城外的草丛中,几近垂危。恰逢玉棠国国主亲临城楼巡视,发现了草丛中的豆玉便遣人将她带回了皇宫救治。
玉棠国的都城唤作棠城,整座城里家家户户植遍海棠,或红艳如火、或粉若胭脂、或白淡如云,而棠城的皇宫里种的却是清一色的白色海棠花。
豆玉自昏迷中醒来时,只见一甚为清丽的女子立在榻前,长袍衣襟和腰间绣满了白色海棠。
“我名唤玉棠,是这玉棠国的国主。”她巧笑盈盈的对豆玉道。
“是你救了我吗?”豆玉张着干裂的嘴唇问道。
玉棠国主也不去问豆玉的经历,只温颜道:“你安心在这宫里将养便好,我会每日来看你的。”
她言出必行,果然是日日到豆玉所住的宫殿里探望。
玉棠得知豆玉原是修仙之人时,却是冷笑着嗤道:“成了仙人又怎样,仙界还不是与人间一样纷争无数尔虞我诈?”
豆玉经历了与白离的爱恨后亦大受打击,先前她一心向道想要成仙,到头来修仙不成却真切的体验了仙人的冷漠无情。
加之玉棠性格温婉豁达,随着豆玉一日日将近临产,二人便一日日亲近起来。
玉棠更是早早寻了有经验的稳婆提前至宫中候着,可就在豆玉生产后心境将将得到改善的时候,狐族之人寻到了棠城让玉棠交出豆玉和小白狐。
玉棠亦是一介凡人,即便是倾尽玉棠国之国力也不能与狐族抗衡。
对于突然而来的灾难,玉棠立在皇宫大殿上朗朗道:“玉棠国的子民们,我们素来居于南疆一隅不入纷争。我们虽然不愿卷入争斗,但这却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征战。六界之内皆有轮回,凡人也好妖孽也罢皆是生灵,由不得仙界肆意欺凌……”
豆玉产下白狐之事早已在皇宫中传了开来,众人皆视她为妖孽而避之不及。
此番她挣扎着来到皇宫大殿,尚未进殿便听闻了玉棠的话,不由感激之极。玉棠已经救了她母子二人,如若因此再让玉棠国生灵涂炭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她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将小白狐拎上城楼,挥着一把匕首对准小白狐的脖子高声喊道:“白离,你既然如此逼迫我,今儿我就如了你的愿先除了这孽障,而后自尽陪它而去。”
狐族一干宫将被豆玉的绝决震住了,他们都知晓因白离王子是要迎娶他人故而才要除去豆玉,可那小白狐可是白离王子嫡亲的骨肉,如若真被豆玉杀死,他们也是不好交代的。
两个宫将嘀嘀咕咕半晌,终是兵分两路。一干人佯装撤出玉棠国,以此劝说豆玉放开小白狐。而另一干人却悄悄包围了玉棠的皇宫。
当豆玉以小白狐为要挟逼退一干人跌跌撞撞回到皇宫时,玉棠却已经身受重伤,气息也若有若无。
“玉棠国主,是豆玉害了你,是豆玉害了你……”
玉棠凝神聚力,强道:“勿要如此,你我相识一场本是缘分。你为保玉棠国子民不惜以小家伙的命做要挟,我当谢你才是。”
豆玉慌忙摇头已然泣不成声了,“玉棠……”
“豆玉,”玉棠抬手去拉豆玉,“你是修仙之人,自是懂得何为月轮眉心。在我归天后你务必将月轮眉心中藏着的命魄收藏好,以后自会有人用的着。”
豆玉虽然不太明白她说的‘有人’指的是谁,但那般弥留时刻她只能含泪点头。
“小家伙既生来狐形,定不是凡身,你要好好护他长大,且要找到需要我命魄之人。”
“豆玉谨记了!”
“让我摸一摸它吧!”玉棠看着蜷在豆玉怀中熟睡的小白狐,孱弱道,“它通体洁白,犹如白米一般,真是乖巧。”
“那我们便给它取名白米,可好?”豆玉忙将小白狐放在玉棠臂弯上,急切道。
“好!”玉棠道完便阖上了眼。
豆玉抱着玉棠的身体嚎啕大哭,哭着哭着猛然记起玉棠说的月轮眉心中的命魄,慌忙又盯着她额心凝望。
少顷一团烛苗般的物事自玉棠额心窜出,豆玉忙用在炎洲修习的术法勉力将它护在手心中。可就在那紧急的当口上,小白狐像是受到了惊吓,蓦的睁开眼蹿撞向豆玉的手。
豆玉被小白狐强力一撞随即倒在地上,右手本能的张开,那团烛苗似乎很焦急的寻一个肉身藏匿起来,横冲直撞间却一个激灵闯进了小白狐的胸口。
豆玉忙扑上去将小白狐的皮毛翻了又翻,只差没把它皮肉撕开来了,痛的小白狐高声嘶叫起来,一双眼睛很是悲戚的将豆玉望着。
被它可怜兮兮的眼神弄的心软,豆玉复又将它抱在怀中,软言道:“你这孽障,怎能将玉棠国主的命魄吞了?”
小白狐无辜又委屈的蜷在豆玉怀里,将整条尾巴盖在脸上,低声哼哼。
豆玉却也是个人物。
她将玉棠安葬妥当后,又一个人背着小白狐将皇宫清扫干净,召唤了都城的百姓直道玉棠国主斯人已逝,请百姓恩赐她这个为玉棠国带来灾难的不祥之人一个机会,让她留下与百姓一道重振玉棠国。
玉棠国子民却也宽容的很,不仅仅让豆玉留下了,且还给她建了住所。后来豆玉也未让百姓失望,她领着百姓养蚕取丝植树通渠,很是得百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