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墙之隔(1 / 1)
大暑黄昏,大雨滂沱。
这已经是惠萍失踪的第三天。
花弄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屋檐下看着地上不断跃动的白色花朵,“老大,井里应该攒够水了吧?要洗澡吗”花弄抬头,一张憨笑的肉脸正在无声地震动。
可歌可泣!孝顺老大的孩子。
花弄心里一阵慰意。没等花弄回答,刘万已经一溜烟跑去后院。
没有想到,这个胖子还能颤着一层肥肉跑那么快,真是让人心动。花弄一条腿直立着,另一条腿不安地摇晃起来。自娱自乐是她的强项。
花弄哀叹一声,不经意天空依旧暗淡下来,欧谨文屋子的纸窗已经透出橘黄的烛光。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干巴巴直望着雨水沿着平顶屋檐流下,花弄踌躇了一下,决定回屋子拿面盆接水,接水已然成为她的兴趣爱好。
前脚刚出门口,天摧地崩的惊恐声直刺耳朵。
这是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极度的惊恐。
这是本能。
正如三年前楚天绝发出过的声音,吓得花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昏暗的光线,欧谨文蹙眉背手走出屋子,花弄一骨碌爬起,跌跌撞撞向后院跑去。
井底女人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那是失踪了三天的惠萍。
花弄记得约莫在五岁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从洛府带出来的珍奇木偶,那个木偶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灵活四肢,十分有灵气的样子。花弄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等它坏了,模仿人们送葬那样将那个木偶埋在了那棵百年柏树之下。知道有一天心血来潮再挖开,那木偶已经成为几块肢零破碎的腐木。
那是她最心爱的东西,被她一手葬送的东西。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消失的可怕。
人也是一样。
井很窄小,井底的女子头发披散,面容斑驳破碎已经开始腐烂,被雨水泡得发白发胀,只依稀还能见到张大的嘴巴,此时只能说是一个洞口,红色与发白的面孔相比分外触目惊心,十分骇人。一只紫色的手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井水发出的阵阵恶臭更让人呼吸困难。那是腐烂的生命发出的最后的留恋。
失了魂花弄手脚一下子似乎被人扭断了关节,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倒在地上,意识却是清醒无比,似乎下面有多少小碎石在磕着她的膝盖都能够数得一清二楚。而刘万早已经昏倒在地上。
看不到的,只有后面欧谨文的表情,不知道他现在又是如何感想。
只知道后面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继而轻轻哭泣。
黑色的天空是如此阴深深地笼罩着这里,充满了死亡和腐烂的气息。花弄五官六感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明——听,外面的人还在欢呼。
“雨神啊!”
“愿雨神多降临我国啊!”
男的,女的。
如雷贯耳的,轻言轻语的。
尽是欢呼……
你们为什么而欢呼,我们为什么而哭泣……
墙内墙外,不同的世界。
一墙之隔,万里的差距。
同一座墙,截然的生活。
“清泉,去把门口那侍卫叫来。”欧谨文毫无感情地说,死亡,他见得太多,他又何曾不经历过?
那双给自己带来不幸的沉绿色的眼睛,却又给自己带来生机。那些皇兄,根本不愿意去触碰有关于他的事情。只要不是自己死,谁死,又与他何干?
那就是欧谨文,冰冷,毫无生气,就像凿不开打不碎的冰块。看习惯了黑暗,变得麻木。
那裸胸大汉很快便来了,利索地把粗麻绳打了一个活结抛下井底,接着便往上拉。
一下,两下,三下……
惠萍的尸体被拖了出来,原本泡得发软的脸因为贴着井壁拖上来而被擦得粉碎,几块烂肉接着皮还连结在骨头上,惊心怵目。
那裸胸大汉嘟囔了几声。“这下子怕是连王的宠物也不爱吃了,这么丑的女人。”
三年前,男童的叫声响起。
花弄耳朵嗡嗡地响着,只觉皮肤一阵收紧发麻,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向上顶了一下,一股浑浊的液体哇一声从嘴巴吐了出来。接着便是一片漆黑。
并不是晕倒了,也不是天黑。却是一只冰冷的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耳朵却听见什么物体在地上拖行的声音,快速地“沙沙”声渐渐远离。
谨文牢牢地捂住花弄失神的眼睛。
他不愿让单纯的洛平染上与他一样的黑暗。
清流清泉也惊恐万分,惠萍的肉屑随着那裸胸大汉的拖行黏在地上,发出阵阵腥臭。她们虽是见惯宫里的死亡,却还没有见过如此恶心的。
那已经不是死人,是死物。
“清泉清流,把这两个人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