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1）

玲珑帮润儿找了帕子，用凉水浸了，敷在脸上，道：“快别哭了，仔细叫马婶回来看到又要骂你。萍姑娘既不许你说，你以后不再说就是了。”

润儿点点头，渐渐止住了哭声，找了些水来，净了面，坐在玲珑身旁帮着择菜。

玲珑方才听润儿说萍儿年前几日总来厨里，就留了意。此刻见润儿坐在一旁默默地，便假作无意道：“萍姑娘也是奇怪，这找你打缨络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的就动这么大脾气？”

润儿也不抬头，只择着手里的一把青菜，口里说道：“谁知道呢！仗着她在王妃处得脸，就耀武扬威的。年前那几日，她日日来找我打缨络，也是好言好语的，我当她转了性呢！谁知，还是这副轻狂的样儿！”

“年前那几日？”玲珑在心里思量着，这萍姑娘倒也奇怪，偏年前那几日来学打缨络。现下不学也就罢了，还不让问。为了一句话便打润儿，纵是再轻狂，也不至如此。难道说，她……，玲珑心中一动，不露声色地问道：“润儿，萍姑娘与你学打缨络，可还与你说些什么？”

“也不说什么，只是问了我缨络的打法，便在一旁自己学着打。那几日，萍姑娘对我和善得很，有几次还帮我进厨里看火呢。”

“哦？”听萍儿帮润儿进厨里看火，玲珑心中暗自惊疑，可也不敢再多问，只得点点头不再做声。与润儿择完了菜果，玲珑见已无事可忙，便寻了一处安静的所在，暗自寻思方才润儿说的话。

思来想去，玲珑突然想起，这萍儿也不是王府里的家生奴才，是前些年被王妃买入府中的。因是焱族之人，刚入府时，并不得主子重用。但这萍儿惯会拜高踩低，在主子跟前奉承的殷勤，没几日便得了主子的青眼，被王妃要到身边，又使手段将其余几个王妃近旁的随侍丫头踩了下去，自己竟成了王妃身边第一信赖之人。焱族之人？玲珑心中似被一道闪电划过，猛地一震。焱族之人善用毒，这是世人皆知的。玲珑拍拍额头，暗怪自己竟然忘了这茬儿。想到萍儿是焱族出身，玲珑一抹轻笑浮上唇边，心中有了计较。

第二日，玲珑与王府的管家娘子告了假，说是要回家看望母亲。管家娘子因与玲珑平日里交好，且又见玲珑无甚要紧差事，不过做些杂役，便准了玲珑回去。

原来，玲珑本姓李，在家时，被唤作巧儿，玲珑二字是玉薇给她改的名儿。这玲珑家中有个亲哥哥，名唤春平，长玲珑一岁年纪。春平在去岁春时，在自家门前救起了一个焱族女子，这女子名唤雷阿依娜，原是随她阿爸到京中来讨生活的，却不想阿爸病死，自己也饿晕在李春平家门前。李春平将这雷阿依娜救回家中，又请了大夫为她诊视。这雷阿依娜在李春平家将养了几日，见李春平一家待人极好，又救了自己，且自己在焱地也已无亲无靠，便起了许身报恩的心思。而这李春平，见雷阿依娜不嫌弃自己家贫，且言语温柔、干活麻利，对她也是十分中意。因两下里均很合意，二人便结成了夫妻。

今日，玲珑回家，就是来找她这焱族嫂嫂。

玲珑出了王府，沿途不忘为母亲和兄嫂买了些稀罕的吃食。到得家中，见雷阿依娜正浆洗衣物。玲珑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嫂嫂。雷阿依娜抬头看时，见是玲珑，忙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招呼道：“巧儿回来啦？快，炕上坐。”

玲珑微笑着将手中的吃食放下，回身来到衣盆旁边，蹲下身帮嫂子搓洗衣物。雷阿依娜忙拦道：“我来洗吧，你去一边坐着歇歇。”

玲珑手中不停，一边搓着一件青衫的袖口，一边说道：“无碍的。咱俩一起洗，快些。反正我在王府里也常做这些事的。”因想着不见母亲和哥哥，便又问道：“嫂嫂，母亲和哥哥呢？怎都不在家？”雷阿依娜一边将木桶中的水往衣盆中倒，一边说：“婆母去隔壁张婶子家帮着做针线了，下月张婶家的姑娘出阁呢。你哥哥去帮工了，家里不能只靠着你，多少挣些铜子，日子也更好过些。”

玲珑听嫂嫂如此说，心中十分宽慰，想着今日回家的缘由，便询问道：“嫂嫂，有件事情，巧儿想讨教嫂嫂。”见雷阿依娜点了点头，玲珑继续说道：“嫂嫂可知道，一个人如果突然感到口渴、心悸、还发热，到后来，咽东西也难了，还出现了癔症，性情也变得烦躁，这是何故？”

雷阿依娜听着玲珑的话，不觉停了手中的活儿，看着玲珑道：“这应是中了风匣儿的毒。这风匣儿在我们焱地常被用来医治患了痹症的人，只是在用量上需格外小心。这风匣儿用的好了是治人的良药，用不好了便是害人的毒药了。风匣儿是我们焱族特有的药材，你们这京里不应会有，你怎的问起这个来了？”

玲珑将手中洗好的衣衫拧了拧，起身搭到衣竿上，回头对雷阿依娜笑道：“无事的。巧儿听人说起有人得此症死了，觉得像是中毒，旁人却都说是病，便来问问嫂嫂。”

“应不是病。若是病，当有个初发渐进的过程。照你所说，突然发作，应是中毒。”

“哦，”玲珑点点头，又道：“管他呢，横竖是过了的事，我就是好奇问问，也无甚要紧。嫂嫂，今儿我回来，是想与嫂嫂讨两块绣好的帕子，家里可有现成的？”

原来，这焱族是东耀国管辖下的一个小族。自古焱族出四绝：药材、银器、绣活、焱女。但焱地所处之处，环境恶劣，潮湿多雨不说，瘴气、毒虫也十分泛滥，因而很少有人能进得焱地之中。故而，焱地的四绝，少为世人所知。只有绣品，因偶有焱族的女子嫁出焱地，被带到了外界。这焱地的绣品，多用织、绣、挑、染的技法，往往挑中带绣，或者染中带绣，又或者织绣结合，使得绣出的花样图案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受到世人的喜爱。这雷阿依娜自小便随母亲学绣，因而绣得一手好活儿。嫁于李春平后，也时时绣些帕子等小物拿去换钱。今见玲珑问起，恰好有几块新绣的帕子尚未卖出，忙回房拿了两块给了玲珑。

玲珑收好帕子，又与雷阿依娜备好了午膳，待母亲与哥哥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用过饭，玲珑便辞了母亲兄嫂，自回王府去了。

回到王府，正是众人歇晌的时候，玲珑悄悄来到王妃婉柔的院中，见小丫头斐儿守在门口，便招招手将斐儿唤至近前，悄声问道：“斐儿，萍姑娘在里面吗？”

斐儿点点头，“萍姐姐在里面给王妃捶着呢，玲珑姐姐是不是找萍姐姐有事？我去换萍姐姐出来？”

玲珑点点头，将回来时路上买的一包桂花糕塞到斐儿手里道：“拿去吃吧。请萍姑娘出来，我与她说句话儿。”

斐儿接过桂花糕，道了谢，回身进了婉柔的卧房。不一时，萍儿一掀帘子从里面出来了。

这萍儿听斐儿说玲珑找自己，本是不想出来的，可到底平日与玲珑也无甚结怨，又听玲珑有话儿说，想到玲珑平日里并不随意来王妃处，与自己也并无深交，今儿却来说有话儿要与自己说，心里也暗自纳罕，因而命斐儿伴在婉柔身侧，与婉柔捶着，自己则来见玲珑。

玲珑见萍儿从屋里出来，忙迎了上去，“萍姐姐辛苦。”玲珑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

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萍儿见玲珑如此殷勤，也不好太过轻慢，轻笑了道：“玲珑姑娘找我，有甚话儿，便说吧。王妃睡着，一时醒了不见我，要怪罪的。”

玲珑从怀中掏出两方雷阿依娜精心绣制的帕子，塞到萍儿手中，“萍姐姐，今儿我回家去看母亲，嫂嫂给了两块帕子，我嫂嫂与姐姐同是焱族女子，这两块帕子，应能安慰姐姐的思乡之情。”

萍儿起初见是两方帕子，本不欲收，但听闻是焱族之物，便握在了手里，却还假意推脱：“玲珑妹妹收着用吧，我怎好生受？”

“姐姐收着吧。我还有嫂嫂从前给我的帕子没有用过呢。今儿恰好嫂嫂又给了两块，因想着姐姐也是焱族女子，便收了来送于姐姐。”玲珑见萍儿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扬着亲厚的笑意。

“如此，多谢妹妹惦记，我便生受了。”萍儿虽也是焱族之女，但自己尚未学得焱家绣技的精髓就被卖入了王府为婢，多年不动针线，绣技愈发生疏。今见两方帕子绣得精致，又是家乡之物，心中着实喜爱，假意推脱了两回，便收了下来。

见萍儿收了帕子，玲珑也不再多言，福了一福，自回房中去了。

收好了那两方帕子，萍儿回身进了婉柔的房中，见斐儿跪在榻前正给婉柔轻轻地捶着，便挥了挥手，令斐儿退下，自己则坐在脚榻之上，一边给婉柔轻捶着，一边心中思量：玲珑与自己，因各侍其主，虽未曾结怨，但一直以来也并无甚深交。今日玲珑送帕子与自己示好，定是有所谋求。想至此，萍儿不屑地笑笑，心中十分得意。

至此后，玲珑时常托嫂子做些焱族传统的吃食悄悄送进王府，瞅萍儿得空的时候，便统统送于萍儿。开始时，萍儿还有所推却，几次下来，竟也收的心安理得，对玲珑的巴结倒也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