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行藏败露（1 / 1）
北疆战事经历了三月之久，双方各有胜负。
夜。
楚希彦负手走上城楼，望着关外夜色中的浩瀚黄沙，脸色肃然。从前只听说丹洲国二皇子尤硕恺功夫了得，善用计谋，行兵布阵是丹洲国屈指可数的人物，却从未听说过大皇子尤硕熙也如此了得。他不得不佩服这三月来与自己交手之人的领兵能力。
一人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远望一瞬，收回目光时才叹了下气，“小侯爷，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楚希彦转头看了来人一眼笑问：“你说我们几时才能收服关外失地？”
猴子摇了下头，“你都不知，我怎知？我可是对你马首是瞻的。”在安王府的这三年里，他于楚家军中学到了不少的本事。安王更是找了人对他与三筒倾力教导，似乎一心要将他培养成楚家军里得力的一员将领。对于这些猴子是十分感恩的！
楚希彦转身拍了拍猴子的肩，“大战结束之日，咱兄弟俩好好去痛饮一番。”
猴子点了下头，“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楚希彦愣了一下，忽又放声笑了起来，重重地在猴子胳膊上拍了几下，带着笑意说道：“兄弟！”
二人从关隘城楼上下来，猴子说要去巡下防务便转身离开了。楚希彦负手望着猴子的背影，嘴角牵起淡笑，认识他六年了，如今他留在自己眼里那坚毅的背影带着少许沉稳。猴子已不再是自己第一次在山道上见到的那个黑衣少年，也算得上是楚家军里一位颇有前途的小将了。
楚希彦负手漫步走回自己的书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想，歇息是不可能的了。作为三军主帅，几十万人的身家性命都维系在他一人身上，这个担子很重啊！
进到书房里，他又走到了挂起的那一副周国皇舆全图前，仰首望着这张描绘着周国大好江山的画卷，愁眉深锁。身后一小将走了进来，拱手对他说道：“小侯爷，刚接到前方探子来报。”
楚希彦转过身，那人才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布卷，上面浸染着一大片血渍。楚希彦蹙眉，伸手接过布卷，紧紧地捏进手心里，“死了多少人？”
那小将立刻回报：“对方似乎对他们的军报防守得特别严谨，我们派去的探子每次几乎全部有去无回。这次……探子营派了近二十人，只有一人回来，不过恐怕……”
楚希彦捏着布卷的手越发的紧了，这是周国将士用生命换回来的敌方军情啊！他脸上青筋浮动，沉默良久才道：“你下去吧！”小将对他行了个礼这才退出了书房。
楚希彦拿着那张染血的密报缓缓走到烛台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展开。看着斑驳血迹中的字迹，心中惆怅，转眼又看了一下周国皇舆全图，沉思一阵，立刻转身走到书房门前，对把守在外的亲兵说道：“去叫刘参将过来一趟。”
其中一个亲兵应了声是，便退下了下去。楚希彦在门前屹立了一阵，这才走回房里，又站在了那张大大的地图前。猴子进来的时候见他与自己之前分别时并无两样，也知道他定是没有休息，叹了一声，走到他身边。
楚希彦这才转过头来，手指着一处关外的县城，“明日发兵直取辽城县。”猴子目光定然地点了下头。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尚柔与蒙鸿便听见军营里传来召集士兵的号角声，二人忙从外围的树林中跑回军营。刚进到他俩混入的那处营地，领兵的百夫长便冲二人嚷嚷道：“去哪了？怎么从外边儿回来呢？”
蒙鸿忙道：“我们起得早了，出去活动了一下。”
百夫长打量了他们两眼，面色不太好地说道：“快站好！今日我们可是要上阵杀敌的。”
尚柔在心里狂喜了一把，终于都等到自己大展拳脚了。蒙鸿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哭笑不得，这丫头就没一日静的下来吗？
百夫长点完兵，这才领着他们去与别的人汇合。尚柔生平第一次上战场，心情异常激动，好似从前第一次打劫一般的兴奋。心想若是昨晚得到消息的话，只怕这一夜都无法入睡了。
军队开拔以后便朝关外的辽城县进发，尚柔在队列里远远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领着他们前行。她下意识地拉了拉帽檐，蒙鸿顺着她刚才的目光见到前方的楚希彦和猴子，不觉笑了一下，低声道：“迟早的事情，等下女侠你要不要蒙面啊？”
尚柔慌乱地看了前后左右几眼，发现好似没人听见他的话，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骂道：“作死啊你！”蒙鸿偷笑两声，不再理她。
军队到达辽城县外时，楚希彦引马上前，对着辽城县的城防扬声道：“不知是丹洲国哪位英雄在此把守啊？”
此时辽城县内早已收到周国大军压境的消息，城楼上一将领模样的人有些惊恐，他没想到对方主将出动。不过这也是必然的，现在辽城县内囤积了不少丹洲国的粮草，但他们的消息已经封锁地相当的严密了，居然这都能惊动了对方的主将。
楚希彦见无人应答自己的话，淡淡笑道：“若不想死的话就开城门！如果想死就留下名来！我楚彣不杀无名之辈。”虽然他脸上仍带着笑意，眼里却蓄满了杀气，看似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却是灌注了他浑厚的内力，令听到他话的敌军字字入耳，清晰异常，都不觉胆寒。
城楼上的将领慌道：“你尽管放马过来！”
楚希彦哈哈大笑两声，肃然一声令下：“攻城！”
顷刻间杀伐声四起，周国勇士们抬着云梯，推出破城门用的巨木朝城墙冲去，他们身后更是万箭齐发，成为他们最大的掩护。楚希彦与猴子带着步兵屹立在县城最近的土坡之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将帅于沙场之上只能将这些惨烈的画面当成一副血染山河的画卷，不带一丝情感。
楚希彦昨日收到密报，知道辽城县内有不少丹洲国粮草，当然也有守护这些粮草的重兵。但此战一定要拿下这座不算太大的县城，这是军心，既是对方的，也是自己的。
尚柔在身后远远地见到城墙上那些攻城的士兵一个个从云梯上跌落下来，有的甚至被弓箭射成了刺猬。那些箭里有敌人的，偶尔也有自己这方射出的，听着那震天般的冲杀声和惨叫声，心里说不出的感觉。难受？澎湃？愤恨？或者都有。
此时听见前方楚希彦一声令下：“进城！”尚柔随步兵冲杀过去才见到城门已破。
她与蒙鸿一边躲避身旁的羽箭，一边向城门冲去。因为要掩饰身份，二人只能暗中施展内劲，保护身边的同伴。即将冲入城门之时，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身套板甲的丹洲国将军，只听他一声令下：“放箭！”
城墙豁口处瞬间多了几十个重弩手，人人手持一把巨型重弩。尚柔身旁的百夫长呼道：“糟糕！小心重箭！”
只见城头□□呼啸而来，尚柔目光不自觉地飘过前方那银甲身影。楚希彦紧握手中□□，挥舞挡过几箭，尚柔见他身形洒脱，似乎并无大碍。她一边替身边的人挡开哨声阵阵的□□雨，一边奋力向前冲，忽然目光见到一支粗过之前□□一圈的□□从城头飞驰着朝猴子而去。
尚柔潜意识从力度判断，此箭已灌注不少内劲，恐怕猴子是无法接下的，此箭只怕连盾牌都能穿透。电光火石之间，她聚气内力，施展脚下轻功，飞身向猴子越去。瞬间用手中长剑挡开了那致命的一箭，猴子扬声谢道：“多谢！”忽又回过神来，双目圆睁。
此时那银白色的身影也刚到猴子身边，正庆幸有人救下猴子，定睛一看来人容颜，眼中闪过一道怒气，扬声道：“小心！先进城！”
几人都不及细想眼前的一切，只是施展起各自的本领，突入城门。周国大军攻入辽城县，与城里的丹洲国守军混战成一片。
杀伐之声直至黄昏时方渐渐被□□声掩埋，断壁残垣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伤兵和两国将士的尸体。城里几处火光照亮了渐渐暗然的夜空，天边一弯残月给这辽城县平添了几分凄怆之美。城墙上旌旗已被替换，那迎风飘扬着的破损战旗上血迹斑斑，似乎正在向世人述说它刚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永诀。
尚柔正在一处城墙下准备与蒙鸿一起搀扶一个受伤的士兵，忽然被一人大力拉起身。那张浴血的容颜上镶嵌着一对充斥着怒火的双眼，“跟我走！”
楚希彦拖了尚柔的手便一声不吭地将她拽着往前快步走去，猴子跟在身旁劝道：“有话好好说！”
蒙鸿此时也轻放下那伤兵，安抚了两句追了过来，“她也是……”
“住口！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你们无需多言。”楚希彦一声怒吼，将二人定在了原地，猴子与蒙鸿都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主将大人的怒气怕是不小。
楚希彦将尚柔拖到一处临时的府衙里，抓了她到里屋，反手将门关了起来，十分愤怒地丢下尚柔的手，一下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尚柔低着头，神情有些畏缩，她从未见过楚希彦发那么大的脾气，知道此时他是真生气了。
尚柔交握着自己的双手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我……”
楚希彦一下站起身，捉住尚柔的下颌，眼里就快喷出火来，低吼着打断了尚柔的解释：“你？你什么？你知道我多担心你的身体吗？我让你在家好好养身子，你却偷偷跟来？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吧？吹完就算了？既然如此，以后我也不会再多一句嘴。”
楚希彦恼火地放开自己的手，眼里泛起淡淡的忧伤，“看来是我太纵着你了。”
他转身拉开房门，停驻脚步，“好好呆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不准离开半步。既然你那么喜欢从军，就先受了这句军令。”说完便踏出房门欲离去。
尚柔知道他发现自己藏匿在军中一定会发火，却不知道他会如此愤怒，心中也有些担心起来，忙跟了他出去。她冲到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身子，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楚希彦虽然停下了脚步，却没转身，也并不像平日那般温柔，只是木然地站了一阵，用手拨开尚柔放在他腰间的手，一声不出地继续迈开步子走出了后院。
尚柔望着他冰冷的背影，心里难受起来，他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