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送子仪记(1 / 1)
拿剑的黑衣人冷笑着提剑便向孩子刺去。
刚动手,突然手中长剑被一股巨力震飞,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一柄大刀划破夜的漆黑,留下冰凉的寒光,带起一阵刺骨的刀风。大刀来势之快,瞬间在他身前一闪。
那人眼里最后的瞬间只看见夜色中一个黑衣人,单手横握一柄凤嘴大刀,衣襟在晚风中猎猎飞扬。朦胧的暗红雾气中,她面罩下的眼神如此冰凉,宛若天上最冷的那颗寒星,蓄满杀意。
长剑掉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冷然之声,马老四转身来看,却见到一柄长刀横在自己面前,那持刀之人森然地望着自己。
“不想死就快滚!”一声怒吼差点令他肝胆俱裂。
马老四从震惊中醒悟过来,见到自己的同伴已倒在了血泊中,早已身首异处,瞬间也惧怕起来,竟忘了逃命。大刀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刀锋上仍沾染着星星血迹,正顺着锋沿滴落,投射的寒光似乎比日光还耀眼几分。
一把女声再次响起:“还不滚?想死是不是?”
马老四哪还敢继续留在这里害怕?立马连爬带滚的逃进黑暗中,狂奔而去,身后传来阴森的话语:“今后别作恶了,否则你的下场亦会如此。”
草丛中走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身夜行衣,其中身材肥胖的那个说道:“看来山寨又要多个可怜的孩子了。”
尚柔转身蹲下解开身边的孩子,那小孩儿约莫只有七岁大,惊恐地望着尚柔,不停哆嗦着。尚柔取出他口中塞住的布碎柔声问道:“小弟弟,你家住哪儿?”
小孩儿见到她一身黑衣,拼命摇着头,尚柔蹙眉揪心地望着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将孩子搂进怀里,想要安抚他受惊的情绪。孩子却不知是因惊吓过度还是过于疲惫一下晕睡了过去。
尚柔探了下他的鼻息,将手里的大刀丢给三筒,抱起孩子,吩咐道:“我送他回家!你们先回山寨吧!”
三筒惊问:“你要送他回家?带上山寨不就成了?”
尚柔摇了下头,“以前那些孩子是无父无母我才带他们上山的,这次不同,他父母既然尚在,自然是要送他回去的。我对他们再好,也不可能及得上他们的亲生父母。况且他父母此刻恐怕还在担心着。”
三筒知道自己肯定是劝不住的,这大小姐决定要做的事情就没人能阻止,于是只好点了下头,“你小心点儿!”
楚希彦走到尚柔身边儿说道:“不如我随你一起去,一路上多少有个照应!”
三筒忙点头道:“也好!”
尚柔看了楚希彦一眼,这些日子也当了他是山寨的人,她没出声,只是对他微微示意了一下,便抱着孩子往前走了。楚希彦转身对三筒说:“麻烦四当家回去给二当家报个平安!大小姐有我陪着应该不会有事的。”
三筒嗯了一声,应道:“好!”
第二日尚柔已换了身行头,不再穿着昨日的夜行衣。楚希彦也换回平日的一身白装,只是孩子醒后只愿让楚希彦抱着,却怎么也不肯到尚柔怀里。看来他已经惧怕了穿黑色衣衫的人。
尚柔无奈,路过一处市集时替自己买了一身衣裳,穿黑色已经习惯了,忽然换成了淡淡的湖绿自己有些不习惯起来。楚希彦倒觉得如此顺眼许多,不过只是心里想想,并未说给尚柔听。
孩子果然不再抗拒尚柔了,反而特别喜欢起她来,只是不明白这和善的姐姐和帅气的哥哥为什么总是不肯摘下面罩。去兴寿县必须翻越丛山峻岭,山间几乎没有客栈可以投宿,尚柔和楚希彦只能带了孩子在野外过夜。孩子虽然心情平复了许多,但晚上总会不时惊醒,弄得楚希彦也睡不好觉。
这日夜里楚希彦想着反正也会被孩子闹醒,索性也不睡了,他这几日发现尚柔很喜欢呆在树上打盹,也不怕更深露重。三人在休息的地方升起了一堆火,孩子在火光中的睡颜显得十分安然,楚希彦一边无聊地掰着捡来的树枝,一边儿望着火光发呆。几日里他与尚柔也没什么话说,只是默默带着孩子翻山越岭,“千里寻亲”。
忽然又听到孩子在梦里发出“呜——呜——”的低泣声来,尚柔从树桠上翻身跃下,将孩子抱进怀里,轻轻地哄着。孩子一下安静了不少,尚柔叹了口气。
楚希彦就着火光见到尚柔此时脸上的神色,很安静又有些忧郁。在山寨时他就常听人说起尚柔喜欢孩子,听过她救助孤儿的事情,却没想过她会对一个陌生的孩子表现地如此在意,只是隐隐觉得她应该有一个伤心的故事。
孩子仍是不能安稳的入睡,尚柔轻轻哼起了一首童谣:“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当手中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正是那首尚柔在现代时用来哄自己的鲁冰花。
楚希彦听着歌声躺向草地,望着天上的繁星,随着尚柔轻盈的歌声想起了自己的娘。楚希彦的娘在他很小的时候过世了,只是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每次梦魇,她也会这样抱着自己哼着小调儿哄自己入睡。他感觉心里无比的安宁,仿佛远离了朝廷里那些明争暗斗,远离了那些自己也不想握住又不得不紧握的繁华。尚柔的歌声让他怀念起了过世已久的娘亲……
不知不觉间楚希彦闭上双眼细细聆听,也沉沉睡去了……
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将他从深睡中扰醒,张开眼发现已是清晨,昨晚他睡得很香,就好似童年睡在娘的怀里那般安稳。晨曦透过树林的间隙投射下一股股带着温暖的光束,林间轻雾渺渺如梦似幻,犹如一副充满生气的人间仙境图。他坐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发现火堆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却仍旧冒着青烟。
尚柔搂着孩子靠在不远处的树根旁睡得很安然,嘴角带着丝丝笑意。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处让人觉得很安静,很平和。楚希彦从未如此出神地凝视一个女子的睡颜,虽然只是半张脸,不得不说她很美,虽然没有一丝粉黛的妆点,却美得如此自然。他忘了站起身,只是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尚柔身上。
山寨里她是独当一面的山寨大小姐,有魄力,做事雷厉风行,对兄弟讲义气,爱憎分明。对待自己的感情也一点不含糊,不爱就用她自己的方式去拒绝,不会屈于父命长辈之言,或是兄弟的众望所归,却又不失圆滑。偶尔也会表现出她顽劣的一面,想起她让郗君元下山的那场闹剧,楚希彦嘴角又浮现出笑意来。这个女子很特别,与自己见过的京中那些权贵的女儿相比,他更喜欢尚柔的质朴和率真。
楚希彦呆了一下,喜欢?他立马清醒过来,明白自己不能爱上眼前这个女子,毕竟自己是兵,她是贼。他知道自己迟早都会离开山寨的,而无论是那个当了自己是义子的皇上还是自己的亲生老爹都未必接受得了这样一个女子做他楚彣的夫人。若她只是一届平民之女或许还有几分希望纳她为妾,但她却是一个山寨的当家之人。
何况她还是自己认作兄弟的猴子心中所钟情的女子,他不可以横刀夺爱,既然如今身在江湖,就不能做那没义气的事情。猴子当了自己是他过命的兄弟,怎么能对他心中的女人有非分之想?楚希彦收回有些不舍的目光,拍了下自己的头。
尚柔睁开眼时见到楚希彦正用力拍打自己的头,轻笑一下,“昨晚没睡好?”
楚希彦有些心虚地不敢与她目光相接,只是顺水推舟地点了下头。看来贤之担忧地不是没道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乎起这山寨大小姐来?
尚柔轻轻将仍在熟睡的孩子放在草地上,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几下,“树林里的清晨真清新啊!”
楚希彦淡淡应道:“是啊!”
此时孩子似乎听见了响动,也睁开了他懵懂的眼睛,看见尚柔在身前的背影,呢喃般地说了句:“姐姐!昨晚你唱的小调真好听。可以教我唱吗?”
尚柔转过身捏了他的小脸一下,温柔地说:“当然可以啦!姐姐可会唱很多童谣呢!”
孩子站起身搂住尚柔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姐姐!子仪喜欢你。你可以告诉子仪你的名字吗?”
尚柔单手抱起孩子,伸出空闲的手握起孩子的,很认真地自我介绍道:“子仪,我叫雷尚柔。”
孩子扑在她肩上,笑着:“尚柔姐姐,我叫雍子仪,今年七岁,尚未娶妻。”尚柔一下笑了起来,笑声十分愉悦通透,没想和他熟络以后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希彦在一旁看着两人也淡淡笑着,拿起身边的物件说道:“上路吧!”
三人在山林间歇歇走走,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才到了兴寿县,一路上尚柔时常哼着童谣,和孩子说说笑笑,楚希彦也睡得越来越安稳,开始习惯起每晚听着尚柔的小调进入梦乡。
来到那孩子家的府门前不远,孩子兴奋地挣脱尚柔的手拼命地向府门跑去,一路欢快地叫着:“爹——娘——”
尚柔站在原地眼里泛起了一丝泪光,长长吁了口气,转身拽着楚希彦趁着无人飞身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透过树枝的间隙看着府门前一家三口相拥而泣的感人一幕,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忽见到孩子转过头拼命地寻找着什么,好似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一般,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孩子“哇”的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大喊着:“姐姐——姐姐——”
尚柔在树叶的掩护下,也热泪盈眶,忍不住流下泪来。半个多月的相处,两人之间似乎已有了太多的不舍,尚柔很想此刻下树去紧紧地抱住雍子仪,但是她知道不能。除了自己的身份,更多的是害怕一面之后牵起太多的哀伤,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楚希彦蹙眉看着尚柔落泪,叹了口气,“不去道别?”
尚柔摇了下头,“道不道别,我都是要离开的。何必再徒增伤感呢?”
雍子仪的爹娘好不容易才哄了他回屋,尚柔望着他们温馨的背影,轻轻说了句:“子仪!你要平安的长大呀!姐姐记得你今年七岁,尚未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