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上世烟云(1 / 1)
\t\t这几天,白玉一直睡得不好。
一闭上眼,就是琪雅最后那一刻绝望的眼神,和最后那一句,安安,对不起。魔靥一般在耳边回旋,整夜整夜地,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奇怪梦境。
午夜梦回,从梦中惊醒,白玉全身冷汗,喘息不停。她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窗外夜色清冷,丝丝寒气仿佛在夜色中弥漫着流动。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一切吗?她这些年所经受的一切,折磨,痛苦,不甘,愤恨,又有谁能知道?
抱了赴死的决心,那夜,她的确是跳下去了,却为一位返航的渔民所救。在那个美丽宁静的小渔村,安月心如死灰,不再寻死觅活,只求能就这样安静地度过最后的一段时光。那段时间,她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空洞着眼望着窗外宁静的海,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夜晚,她听着海浪的声音,感受着死神一步步的临近。这种等待死亡来临的恐怖感,远比突然死亡来得可怕。它能一点一点让人的意志消磨,直到成为完全无望的行尸走肉一具。
那时的安月,就是如此。
但死神似乎是在故意和她作对,当她开始坦然地接受现实的时候,她却忽而放慢了脚步。本来以为只有两个月可活,但三个月过去之后,她依旧睁着自己空洞的眼神,看着窗外的海。命运如此这般,到底是于心不忍了,还是觉得她在人世间所受的苦还不够多呢?无数个夜里,她全身是汗,耳边是潮汐涨落的声音,身体里的记忆与痛苦像蔓延的海潮,一次次将她吞没。
第四个月,她奄奄一息,终于觉得尽头很快就要来临。却偏偏在这一刻,让她无意间看到了那张报纸,报纸上,凌寒笑靥如花,从前的冰冷尽释,款款挽着身旁的英挺男人——那是,冷维铭。
他们订婚了,在她“死”后第四个月。看着那个依旧冷漠的男人,和他身边美丽的未婚妻,安月笑了,仰头靠在身后的木质墙板上,笑得眼泪横飞。原来,冷维铭所谓的爱,仅仅只有四个月。她死了,一切便结束了。曾经怎样地刻骨铭心,都在这秒化为可悲的笑话。
再深的爱,都敌不过阴阳的界限,时光的消磨。只是,命运总是爱开这样的玩笑,他们没有阴阳两隔,时光也不过四个月,这爱消失得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在床上继续躺了三天三夜之后,安月忽而庆幸了,庆幸自己没有死。死了,又怎么看清今天的这一幕。她曾经所经受的一切,曾经为冷维铭所付出的感情,才会真的成了一场笑话。
于是,她回去了。
在刘医生的帮助下,换了骨髓,换了脸,换了一颗心,重新回到了这座森冷的城市。在这里,她失去了一切,身体,面庞,心,甚至是生命,现在,她要重新拿回来。
这过程中的苦痛,没有人能够知道。在那样的情景之下,她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竟全是靠着一腔不甘与仇恨。真真是可笑。三年时间,她终于再次站在人前。
本以为自己早没了心,却还是为琪雅那声无望的忏悔,乱了心思。
或许,琪雅是真心悔过了,但前几天的割腕,不过是因为她已经无法忍受当下的遭遇,她只是不想再这样活下去,却并不是要为安月偿命的。那本来就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这一瞬间,阴暗重新笼罩了白玉的心。她必须要用这层坚实的铠甲去包裹自己那颗已经并不完整的心,不能再让人来将他一遍遍地摧残。她已经经受不起。命运不会再给第三次生命让她来挥霍。
这样想来,才安心了许多,不再纠结挣扎,该做的,依然要做,没有什么,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
她下了床,穿着宽大的睡衣走出房间。
白玉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西边,众多客房之一,与冷维铭的主卧,二楼东头的那间大房远远隔着,遥遥相望,楼梯是环形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完全没有相遇的可能。就算同时下楼,也只可能远远对望一眼,中间隔着巨大的厅堂,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而凌寒的房间,就在冷维铭隔壁。
从前,冷维铭和她憋着闹别扭的时候,又不想窝在书房,就会在那间房子里躺着。那时候,安月也知道他就在隔壁,但她那副倔强得xing子,是断不可能先低头的,于是,就算睡得不安稳,就算枯坐,也一定是整晚都钉在主卧室不会出去一步的。她不低头,便只能对方低头了。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却被冷维铭用另一种形式化解了。他也是那样冷的人,当着面拉不下脸,于是,只有睡到半夜,大概凌晨三点了,心里料想着安月早该睡死了,这才从隔壁房间偷偷回到主卧室,轻手轻脚躺上床,然后,像个不熟稔得小偷一般,一点点试探安月是否熟睡,直到确定是真睡着了,才敢如往常一般将她揽到怀里来。
每每这时,装睡的安月心中便唏嘘不已,却又像是半夜里喝了一杯暖暖的奶茶,一直暖到心里去。那样的冷维铭,曾经让她那样依恋,就算让她一辈子就那样躺在她怀里不动,她也愿意。
早上五点左右的时候,天还没亮,冷维铭便准时离开,将被子捂严实,消灭一切痕迹,然后再次轻手轻脚地回到隔壁房间去。一直没有睡着的安月张开眼睛,忍不住扬起嘴角笑,能做大奸商,未尝就能做小偷。手法还是不够纯熟啊!就这样连续三天后,冷维铭倒是有耐xing,白天一点声色不露,还是和她冷战,到了晚上仍旧心安理得地抱着她睡得沉沉。倒是安月先沉不住气,却又不能明着说出来,憋在心里又难受。于是,第四天晚上,在冷维铭在她身边睡下十分钟后,她在他怀里转过身去,睁开明亮得大眼睛,质问着眼前的怔忪的男人。冷维铭也是料不到她就这么会过头来了。
就这样对望着,大眼瞪小眼,谁不说话,谁也不认输,冷维铭放在安月腰间的手也不见一点松开的迹象,安月着了恼,伸手狠命要推开他,却被他将手反扣在了身后。然后,jinyu多日的某人,开始心安理得地吃着送到嘴边的美餐。冷战就此结束。
想起这些的时候,白玉正端着水杯在走廊里接水,眼睛望着对面的那两扇门,思绪控制不住地纷涌翻飞,直到水满到从杯子里溢出来,才回过神来,端了水到嘴边开始喝,强自压抑心中的翻腾。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她是安月,心会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但回忆过后,她已是白玉,越是美好的回忆,只会越让她的心变得坚硬无比。
热水让身体暖和起来,手脚不再那样冰冷。她端着水杯信步走到走廊外缘,目光触到厅堂里的人影,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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