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24物是人非(1 / 1)
黑头脸色变了变,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是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没有冷维铭的同意;再就是,结果有些残忍,他有些担心安月的反应。
“怎么了?”安月提高了声调,声音里透出焦急,“落云,是不是出事了?”
“没,没有……”黑头有些支支吾吾。
“那你为什么不肯说?”安月追问。
黑头皱着眉头,一副人高马大的模样,站在安月面前却是含胸弯腰,被安月凛然的气势压倒了大半。
“你不说是么?好,那我打电话直接问冷维铭!”安月说着就低头翻包。
黑头面上却没有想象的着急,安月也不管他,真的拨了号码过去,听见的却是忙音。她抬头看向黑头,黑头被她一瞪,赶紧低下头去。
“老板,现在应该是在谈一桩很重要的生意,今天早上打过招呼了,让我们没事不要去电话打扰。”黑头如实以告。
安月一愣,“可我现在是没事么?”说着,她转身就朝车上走,拉开门上车,对车上的保镖司机直接说,“去你们老板那里!“
保镖司机一愕,有些没反应过来。
黑头追上来,一脸惊慌,“安安,你现在不能去,你现在去会坏了老板的生意的!”
“那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告诉我曾落云的事情,现在带我去看看她;二,我自己去找冷维铭问个清楚,然后我自己去,你可以什么事都没有了!”安月转头,从前的冷漠果决又出来了。
黑头犹豫了,站在那里看上去怪可怜的。
安月狠下心肠,转头命令,“司机,开车,你听见了没?”
司机也吓住了,赶紧踩了油门,正要发动汽车。
“等等,安安,我带你去,带你去!”黑头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停!”安月对着司机喊了一句,车停住,她微笑着转过头,看着一脸无奈的黑头,“真的?”
黑头一咬牙,“真的!”说着,拉开门钻进车内,其他保镖也各归各位,拉门上车。
一路疾驰,一众黑色轿车如一行高雅冷清的贵族,穿街而过,引来不少惊异的目光。
不一会儿,汽车停在一家大医院的停车场。安月摇下车窗,只觉得外面阳光格外刺眼。为何两个月过去,黑头还是带她来医院呢?
“黑头,你的意思是,落云在这家医院里?”她回转身,问。
黑头点点头,张口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安月不再问,推门下车,身后的那一群人也跟着下了车来。几乎不用怎么打听,黑头似乎对这家医院格外熟悉,安月记得,那天送曾落云去医院的,也是他。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端着托盘戴着口罩的护士,面带忧虑脚步缓慢的病人家属,偶尔,也有几个面色苍白敲碎的病人走过。鼻端充盈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病人们若有似无的呻 吟声,眼睛里充斥着大面积的白色,安月忽而觉得有些恍惚起来。这样的场景,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母亲意外满身是血地送进这里的时候,夏轩函因她被打头破血流地被扛进手术室的时候,那一幕幕,在她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因为,每每那时,走进这白色的世界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是那样地绝望。这让她对这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排斥,一走进来,她便想起那种绝望,似乎还在心里萦绕。
而她深知,另一种绝望正在慢慢占据她的心房。
到了病房门前,黑头从前面退下来,意思是让她自己推门进去。安月慢慢走上去,手碰到门板的时候,却忽然退却了。她并不知道里面的曾落云此刻是个什么样子,尽管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心里却又害怕着,她怕结果太难以让她接受,怕自己无意之间,又害了身边一个无辜的人。黑头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多言。
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轻轻推了门。门扉轻悠而缓慢地打开了,病房里很安静,门开的一瞬间,安月愣住了。
病房里,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许久不见,曾经熟悉却蓦然陌生淡去的人。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安月怔怔地站在那里。没错,那正是消失了许久的——安德明。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安德明的眼神这次没有闪烁,而是冰冷地瞅着站在门边的安月。他身边的病床上,曾落云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道细密的暗影,姣好的面容和依旧漆黑的长发,让她看上去像一个睡着了洋娃娃。
安月回过神来,惊异于安德明眼中忽如其来的冷光。上次见面时,安德明眼里的全是愧疚与不安,但此刻,那些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冷刀一般的凶恶。安月迈步走进去,还没到窗边,安德明已经霍然站起身来,狂躁地拉起她的手往外拖去。黑头一惊,正要上前阻拦,却被安月的眼神示意退下了。
安月被安德明拉到走廊外,黑头跟在身后,还没反应过来,安月脸上就被扇了一个巴掌,清脆的响声引来经过人流的目光。安月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脸上只觉得火辣辣一片烧得厉害,转眼过去,安德明仍是两眼冒火,恨不得要把她碎尸万段。
“爸,你……”
还没说完,已经又是一个耳光甩过来,扇得安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扶住一旁的长凳才将将站稳。安德明冲上来扬起手还要打,被黑头猛地拉住,黑头人高马大,眼神一瞪,样子也挺吓人。安德明这才消停下来。
安月站起身,脸上已经红肿起来。她站在那里,看着怒发冲冠的安德明,怒极反笑。
“爸,这么久不见,需要以这么热情的方式打招呼么?”
安德明猛地推开黑头,抬手指着安月。
“安月,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你把落云害成这样你还敢来?”
安月一愣,怔忪在那里,喃喃道,“你说,落云怎么了?”
安德明又要冲上去,黑头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安月身前,安德明这才住了脚步。安月拉了拉黑头 ,示意他到一旁去,黑头狠狠瞪了安德明一眼,才走了开去。
“你还装糊涂?”安德明一脸气愤,“不是你是谁?你故意把落云的孩子弄掉也就算了,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狠毒,把她害得一辈子都怀不了孕!现在你开心了?”
安月脑子里一轰,脸色煞白。她本以为,曾落云应该就是孩子没了,没了也就没了吧,那个孩子生下来也是段孽缘,没了或许反而可以让曾落云的人生有个新的开始,让这段阴霾从此彻底地消失掉。可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一场因她而起的意外,竟然夺去了那个可怜女孩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一个女人天生该有的东西。
“你自己出去丢脸也就算了,现在还把祸事引向别人,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儿!”安德明仍不罢休,睚眦欲裂。
黑头猛地冲上来,二话不说,挥起拳头便朝安德明狠命砸了一拳,把安德明打得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周围本就开始聚集人群,这下更是蜂拥而来,一时间,安静的医院开始变得喧闹。黑头还欲冲上去加上一拳,被安月一把拉住。黑头应该是知道事情的始末的,也知道安德明是一个怎样的人。
安月深呼吸,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爸,你说的没错,我是没脸,但论起丢脸的本事,还是远远比不上您的。我去酒吧上班,您在学校和女学生勾搭,我卖身,您拿钱,呵呵,这还不算,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被车撞飞,您袖手旁观,拂袖而去,家里的妻子精神恍惚,病弱不堪,您守在情人身边,责打自己的女儿,因为,她让你和情人的孩子掉了……只是,这不是您希望的结果么?痛快过了,现在麻烦也给您解决了,这样算起来,是不是还该感谢我?”
安月自己也想不到,这番话会真的出口,尽管这些全都是事实,但听起来却像是她在编造的一个恶毒谎言。因为她的恨已经控制不住,蔓延开来,冲口而出。
安德明已经气得发抖,张着口嘴唇颤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黑头也惊讶地回头看着她,仿佛不能相信这会是刚才被安德明打得神思恍惚的安安。这一刻,她又让自己强大起来,而强大的途径就是狠下心来。安德明本就不值得她再为他顾忌容忍什么,即使他是她的父亲,但这个称谓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不过挂了一个空头名字罢了。
安月绕过安德明,径直走进病房,走到曾落云的病床前,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苍白女孩。确实是她害了她,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她却无能为力。这一刻,她本该将所有罪责归咎于冷维铭,可是,她却怎样也恨不起来。从前那些刻骨的恨似乎一下子开始消弭。
这样想着,便再也无脸面对这个可怜善良的女孩,转身离开。
走出来,太阳依旧明媚,她心里却越来越凄凉。人说天上一日,世上一年,她在岭南别苑两个月,她原本的世界就彻底变了。就在方才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同时失去了最亲的两个人,母亲对她疏离了,父亲也彻底翻脸了,还有夏轩函,方小蓉,全都不再了。她的世界,已经全然变了,就连她,也变了。那些她曾经拼死要守护的人,到头来,却都已不再。多么可笑。
城市依旧繁华,人群依旧匆忙,钢筋水泥的城市间,依然那样冷漠,物是,人却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