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书快电子书论坛 http://www.shukuai.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残缺的月亮

作者：吴子长

简介：

掀开底层社会帷幕的一角，展示一群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浓缩人生百态，描绘生活真相。

讲究生活化、细节化、民俗化、通俗化；追求真实性、趣味性、可读性、深刻性。

一个饱受生活磨难和摧残的家庭，一个挣扎在生活底层的群体，一部都市生活的传奇。

0

许多年之后，许云秀还会时常想起那个遥远的荒唐的早晨，那个令人心悸而又不可思议的早晨。是的，就是从那个早晨开始，她的命运被改变了，她弟弟的命运也被改变了。从那以后，她和弟弟就像两个提线木偶，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一会儿被提到这儿，一会儿被提到那儿。她试图摆脱，试图反抗，试图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生她养她的地方。然而，命运之神总是和她过不去，诱使她走进一个又一个怪圈。后来，她虽然走进了城市，几经挣扎总算有了一个立足之地，有了一个别人看来十分幸福的家庭，甚至住上了令许多城里人都羡慕不已的160平米的带跃层的楼房，但是，那个乱哄哄的亦真亦幻扑朔迷离的早晨，就像影子一样始终跟随着她，使她的心灵时时不得安宁，又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时常喘不过气来。

现在，当她走进这个位于城市郊区的一个小土山上的看守所时，那个似真似幻似远似近的早晨又出现了。土山不高，最高处也不过与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广播电视塔不相上下，站在高处，圆柱形的广播电视大厦的楼顶一览无余。山上的植被非常丰富，高大的橡树遮天蔽日，矮小的灌木郁郁葱葱，如果不是“看守所”三个字听上去让人有些不舒服，这里简直就是一个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看守所白色的围墙就掩映在这高大的橡树之中，一条三米多宽的碎石路从山上蜿蜒而下，与通向城里的水泥路相亲相吻。道路相接处，尘土飞扬弥漫，车轮卷起的灰尘改变了天空的颜色，也将太阳的光芒遮蔽。

许云秀至今还记得，她最后一眼看到母亲时的情景。那时的母亲躺在堂屋的席子上，身上除了盖着一床破被单什么都没有。母亲躺在那里，脸色乌青，既像睡着了，又像和谁生气憋过气一样，一点呼吸也没有。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有一缕阳光正好射在母亲盖着的被单上。被单上有一个洞，母亲的一只胳膊从洞里露出了一点肉，那肉也是乌青的。那一缕阳光正好从那个破洞里经过，让她看得非常清楚。她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母亲不去为他们煮早饭，而是躺在席子上。因此，她既没有哭，也没有叫，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这时她最想看到的是她的父亲，她用眼睛的余光在人群中搜寻，她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这时，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跑上去趴在母亲的身上，用手摸摸她的脸，并对她说，妈妈快醒醒吧，太阳出来了！可是，她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紧紧的，她想抽回来，但抓住她的那只手力气非常大，使她无法挣脱。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不一会儿，她就被这只大手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象，永远定格那里。那一年她才6岁。

许云秀对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她记得，那时候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早晨很早就出门了，晚上很晚才能回来。父亲早晨走时她还没有醒来，晚上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每天只有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能与父亲匆匆打个照面。那时农村没有电，母亲又舍不得点灯，晚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她有时只能听到父亲说话的声音，很难看清父亲的脸。

后来，她隐隐约约听别人说，那天她和弟弟睡在里屋的床上，母亲贪凉就睡在堂屋地下的席子上，门是敞开着的。那时，一到夏天，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敞着门睡觉，母亲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天父亲到生产队的场地上看粮食去了。为了多挣工分，父亲一个夏天都在场地上看场子。

那天早晨她比平时醒得早，她是被堂屋乱哄哄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惊醒的。她醒来后揉了揉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地下的鞋也没有顾得上趿，赤着脚就来到堂屋里。这时她看见许多人在她家堂屋里进进出出的，有的穿着短裤披着衬衫，有的连衬衫也没穿，光着膀子穿着裤衩就进来了，还有穿着短衫短裤的老奶奶，还有光着屁股的半大孩子。他们都是左邻右舍的本村人，大多她都认识。她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找了一圈，她想找到父亲的身影，想问问怎么回事，但她没有找到。然后，她就看到躺在地下席子上的母亲，看见了那一缕阳光照射下的被单，看见了被单上的那个破洞，看见了从破洞里露出来的母亲胳膊上的那一块乌紫的肉┅┅

然后，她就被一只大手扯着胳膊拉走了。到底是谁把她拉走的，拉到什么地方，她已经记不清了。她是什么时候又回到家里的，她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从那个早晨开始，她和弟弟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1

那一天，新河大队许东生产队发生了解放以来第一起人命案许二宝的老婆李莲花被人害了。这个人命案带给新河大队以及周边村庄村民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不久前发生在东北某地的流星雨和落在地球上的巨大陨石，不亚于不久后发生在河北唐山的大地震。

第一个发现李莲花被害的是她的丈夫许二宝，这多少给这个扑朔迷离的案件增加了一层迷雾，也为许二宝最终走上了绝路埋下了祸根。

那是公历八月中旬的一天，天还没有亮。许二宝起来时瞄了一眼天上，满天的星星虽然没有上晚时那么稠密，但许多星星依然眨着诡秘的眼睛。他夹着席子、被单和蚊帐从场地上向家里走去。场地上除了他和另一位看粮食的人，还睡着其他一些纳凉的人，他们都还没有起来。许二宝醒来后本来还想乘早晨天凉快再躺一会儿的，这时他突然想起家里的水缸里好像没有水了，他昨天晚上洗澡兑凉水时是弯着腰从缸底舀的水，他听到了葫芦瓢碰到缸底的声音。他家的大水缸能盛三担水，他要赶在天亮出工前把水缸挑满。

虽然立秋已经好几天了，但秋老虎还狠着呢，它把许多人从家里撵到外边，一到晚上路两边睡的都是人。他们或是把床搬到外面，或是把蚊帐直接挂在树上。许二宝往回走时，一路上看见的都是横七竖八伸胳膊踢腿的熟睡的人，他们有的睡在竹凉床上，有的睡在席子上，有的就睡在两条拼在一起的长条凳上，由于早晨天气凉，一个个睡得香飘四溢，鼾声雷动。许二宝想，如果现在有人不惜力气恶作剧把他们抬着搬到另一个地方，他们可能也会毫无知觉的。想到这儿，许二宝在心里笑了一下。

许二宝家的门是大开着的，屋里黑黢黢的。整个夏天，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是敞着门睡觉。许二宝进到屋子里，站了一会儿，眼睛已经能看清堂屋的席子，但席子上除了窝成一团的破被单，已经没有老婆李莲花的影子。他并没有多想，径直向里屋走去。当他放下席子、被单和蚊帐，看一眼床上，除了两个熟睡的孩子还是没有老婆李莲花的身影，心里顿时有点慌慌的。他连着喊了两声莲花莲花，依然没有丝毫回应时，他的脊背开始冒汗了。

许二宝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刚一走出房门就看见堂屋的水缸上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许二宝两步跨到跟前，原来是一个赤身罗体的人扒在水缸上，上半身几乎全部埋在水缸里，缸沿上是一个硕大的屁股和屁股下面两条粗壮的腿。从屁股的轮廓上他已经看出这个**裸的女人就是她的老婆李莲花。他颤抖着双手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把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从水缸里抱出来，然后放到堂屋的席子上，然后跑到门口发疯一般大声喊叫起来……

许二宝跑出家门后再也不敢向屋里看一眼，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婆为何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许二宝的家里很快就挤满了人，他们都是睡在外面地下或冲门睡的左邻右舍。他们正在凌晨的酣睡中被许二宝的叫声惊醒的，有的顾不上收拾蚊帐、席子、被单，有的甚至连拖鞋都没有顾得趿就跑了过来。人们对躺在席子上的李莲花指指点点，他们中的许多人除了自己的老婆，还没有见过别的光着身子的女人，有的人连老婆都没有，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半大孩子，而进去的人又不愿马上离开，没进去的人又拼命往里挤，就像许多年后某美术馆举办的人体绘画展，局面有些失控。一位邻居大妈实在看不过眼，挤进来拽起席子上有一半压在李莲花身子底下的破被单，将李莲花的身子盖上，局面才有所控制，人也开始逐渐散去。这时一位白头发的长者走了进来，用手在李莲花的鼻子上碰了碰，然后转过身对门外愣在那里的许二宝说，李莲花已经死了，还不赶快去她娘家报丧。这时的许二宝似乎才清醒过来，像发疯的牛一样向岳父母家奔去。

姐弟俩终于又团聚了

3

那天早晨，许云秀、许云超姐弟俩被两个好心人领走以后，被分别藏匿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生怕家庭的突然变故，吓破了他们幼小细嫩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