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有时尽(14)(1 / 1)
“至于我,虽然每日与你形影不离,吸入的麝香也是少于你的。”她在姐姐身旁坐下,擦去脸上的泪水,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更不用为我担心。再说,我每天伴在你身边,大王对你的情义也看在眼里。我想,如果一个人真心爱我,就不该计较这些。不能生育子嗣对女子来说已经很难接受了,他若在意我,就不会在我的伤口上撒盐。爱是要付出的。如果我不能嫁给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有了他的孩子又有什么意义?我情愿一生不嫁人,我是你的妹妹,就不能有一点任性的权利吗?”
她说了很多,最后留在云萱耳中就只剩下了一个‘一辈子……’,那日他们坠崖后,在山洞里,烈也曾对她说过,他们还有一辈子。当时她以为他们真的可以……所有犯下的错误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他们向彼此敞开心扉,从此再也没有心结,真的可以相依相伴,一起走完人生的路。然而,如火重生的希望不过是昙花一现,她即将面对的绝望不是死别的绝望,却要比死别的绝望痛上百倍……
“当日奚嫃写的药方难道有问题,不是解药吗?”见云萱许久不语,只是默默垂泪,云蝶又轻声问,“所以你才将矛头对准靖远侯一家,想让奚嫃说出真正的配方?”
云萱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她的药方就是真正的解药。”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床边,从枕下取出一张羊皮纸卷来。
云蝶跟在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纸卷,看了一眼后皱眉道;“我对解毒也只是略通一点皮毛,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端倪。只是看你这几日的神色,才猜到药方一定有问题。御医怎么说?”
“这就是可以救他的药,以我的血做药引。”
“姐姐……”云蝶惊讶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以为我真的是吝啬自己的血吗?他为了救我可以豁出性命,这份真情,就算让我折寿几十年,我也无怨无悔。只是,”云萱惨然一笑,目光拂过那张药方,却看不清那上面的每一种药,每一个字。“只是御医说,这些药材配上我的血,虽然可以解他的毒,在他醒来后却会将我忘记,我给了他解药,却又将另一种心蛊种进了他的体内,他的大脑中,他不但会忘记我,日后只要再记起我,便会心痛欲裂,因心脉尽断而死。我救活了他,却不能继续呆在他的身边——”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的解药?”云蝶失声惊呼,“你确定吗?奚嫃是在报复你,你千万不要上她的当。”
云萱摇了摇头,苦笑道;“御医是这么说的,我自己也查遍了各种医术,这是目前为止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奚嫃在当日提醒我香料中有麝香的时候,她的报复就已经成功了。这就是我的命……”
她就算救活了他,也注定不可能与他相守。到底是他死,她心死,还是他生,他们,死?死了又和失去有什么区别?与其要他与她共同分担她的绝望,不如将所有绝望都留给她一个人承担。
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得不到的幸福已经失去,不愿死别,只能生离,哪怕从此生活在陌路中……
“你别胡思乱想啊……”云蝶见她神色恍惚,连忙握住她的手,她的世界也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凌乱中,她在意识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出一丝她以为可以供云萱维系希望的光芒来,“解药不是能维持七天吗?今天才第四天,还有三天的时间,不是吗……你不要太灰心,千万不要灰心……”
“还有三天……”云萱喃喃地重复着,嘴角努力勾出一抹微笑的弧度来。
在她作出决定之前,还有三天的时间得以喘息。在那个用生命爱过她的男人不再属于她之前,她和他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一起度过!
……
靖远侯被定罪,下狱第五日,大理寺宣判,靖远侯与其三子于三日后于菜市口凌迟处死。
大理寺地牢是关押死囚的地方,云萱站在地牢的门口,阴森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门外,皑皑的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照进斑驳狭窄的走道上,斑驳消失之处,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王妃,您还是留步,让下官派人将她提出来审吧。”大理寺谦卑赔笑,小心向云萱请示道。
云萱摇了摇头,用不容撼动的口气说;“不必,你们都留在外面,不经召唤不得入内。”大理寺卿唯唯称是。云萱由云蝶提灯引路,一步步走入因常年不见光,森冷迫人的黑暗中。
湖南的过道上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煤油灯,闪烁不定的火焰如一只只惊恐的眼睛。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很容易被人与坟墓连在一起。这种感觉,云萱并不陌生。她想到了她和清涵带过的皇宫地牢,腐烂的空气里飘逸着熟悉的气息,隐约中,她仿佛又听见了清寒的歌声,那是她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歌声,清涵用体内仅有的一丝力气为她唱的,那是清涵的血,清涵的命。
最新刺骨的凉气从脚底升起,很快锥入全身的每一寸血液里,令她遍体生寒。清涵就是在这片阴冷中死去的,而她今天执意来到这个与当日酷似的地方,确实来看望一个她最恨的人。
终于,她们在走道尽头的一间牢房门前停了下来。看守的狱卒向云萱行过礼后,立即领命将牢门的锁打开。锁链开动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云萱看到一团躺在稻草上血肉模糊的东西微微动了动,走近一看,才在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痕中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个满脸蜡黄,浑身血肉模糊,看似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正是靖远侯一家被下狱当夜被从王府地牢送到大理寺审讯了整整五日的奚嫃。
奚嫃蠕动着身子,似乎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身子又是一阵痉挛,尝试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她索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斜着眼睛看云萱,“云萱公主,摄政王妃,不知道我又没有幸能叫您一声皇后娘娘?”嗓音嘶哑的不似人声,空气中泛着浓浓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