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1)(1 / 1)
夜幕笼罩的灵堂,没有烛光,从窗纸溢入的冷月与雪色相溶的细碎光芒,勾勒出两个纤细的暗影。
这是斎宫最大的宫殿,是大秦历年祭祖的地方。虽然门外没有楚军把守,两颗心还是紧绷着,不敢疏忽,为了不引起巡夜的楚军注意。她们没有点火,只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走到高台前,云萱双手摸索着,在一个不算避讳也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找到了机关。轻轻叩击三下后灵台开始缓缓移动,一道更加幽暗深邃的黑幕不断放大开。
这一定就是灵堂的暗道了,是大秦的绝顶机密,不但楚人并不知道,在大秦,也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秘密。
灵台已经挪至身侧,一道道灵牌对着月光,如一双双静静凝视着他们的眼睛,烫金的字体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在这起冷的夜色下,竟多了一丝神圣的感觉。
云萱怔怔地看着,衣袖被扯了一下后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间紧迫,真的拖延不得。她拉着云蝶的手,两个身影快消失在那道幽深的黑夜中。机关随即重新启动。重新闭合的大门掩过身后最后一道光芒。
她们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过一段路,直到远处的黑暗又渐渐溢出一片光影来,光源是烛台上的一支蜡烛。微弱的火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再走近几步,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男子的气息因为熟悉而变的强烈。云萱的目光缓缓上移,停滞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双眼瞬间变得潮湿。
“逸尘……”嘴唇颤抖着蠕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哽咽。尽管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等,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依然无法按狂乱的心跳,她甚至能听见全身血液急速流淌的声音,每一寸血液都在呼唤着那个凝结着全部思念与希望的名字。
她还没有奔向他的时候,他高大的身影已经闪电般到了她的身前。男子的眼底泛滥着更深的悲伤,靠近她,却连为她拭去泪水都不能,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彼此倾诉。
“这是两套衣服,你们快换上。”安逸尘递给云萱一个包裹,平静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疼惜。他的心早已经被她的一颗颗泪水碾成了一块块,无论是眼前的,还是梦里的。然而,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彼此倾诉。
云蝶看着云萱套上大氅,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逸尘哥!你带姐姐走吧,我留下来。”她看着他们平静的说。
云蝶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能一个人留下来?”
“是啊,云蝶,你留下太危险。”安逸尘也坚定的说。
云蝶却摇了摇头,“我只会拖累你们的,何况我未必会有事,只要慕容烈问起我就扮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断定就一定与我有关?逸尘哥,你应该最清楚,从东线的秦地到这里来要费了周折。更何况,”她两道幽幽的冷光直直射入安逸尘的眼里,“出了密道也不比楚营安全,这里都被楚军占领了,每个关口都有重重防守,逸尘哥,你保护不了我们两个人,我只能拖累你们。如果你们两个人走,能不能安全离开楚军的领地还是未知之数,可带上我,我们谁都走不掉。我不止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我自己。”
安逸尘的脸色一沉,他不能否认云蝶的话虽然残酷,却都是事实。
“我们加倍小心不就可以了吗……你不能一个人留下。”她的话云萱不愿多想,她只知道不能将云蝶一个人留下来承担一切。
“加倍小心就可以了吗?”云蝶苦笑,“你真的以为没有楚兵的地方就一定安全吗?京城刚被围的时候,母后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们,为何宁愿我们到楚营做人质也不让我们离开?”
云萱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终于在决堤的悲伤中挣扎出一丝理智来思考。如果没有足够谨慎的心智与高强的武艺,就凭他们几人要逃出楚军的包围势必登天,更何况一旦被楚军发现,他们便成了真正的战俘,下场只会比人质更惨。
“看到逸尘哥我就放心了,”云蝶继续说;“现在大秦已经不可能再依靠皇兄了,可公主也一样能够振奋士气,姐姐,逸尘哥,你们只有先保重自己,才能救我,救所有的人。”
“云蝶说得有道理。”安逸尘终于开口,声音透着无可奈何。他们现在的处境云蝶看的甚至比自己更透彻。他感动云蝶的深明大义,但对于这个他一直都当作妹妹一样疼惜的女孩,却真的无能为力。他帮不了她,如果三人一起被俘,反而会害了她,何况,云萱才是慕容烈一直针对的……
“只有你们安全回到军营,才有打败慕容烈的机会。慕容烈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嘛!”云蝶将手从云萱看着两个人,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脸上绽开的又温暖灿烂如同四月天般的笑容。
云萱含泪合上双眼,心痛得无法呼吸,云蝶这席话不是自己出使楚营当天对母后说的吗?那时的她在母后恳求的目光下硬生生将所有的悲伤压在心底,只是用轻松的语气,倾吐着一句句永远都无法兑现的诺言。
想到这里,她擦干眼泪,看这云蝶,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在这个炼狱般的楚营,她和云蝶都是挣扎的孤魂野鬼。她的力量太小,要保护别人,必须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而此刻,微笑是她们唯一能够给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