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五章 亚东巨都(3)(1 / 1)
“轰”的一声。苍蝇惊起,仿佛爆了颗黑色炸弹。
“能……”千吉颤声答道。又瞥了那桶一眼。
苍蝇盘旋几遭,再次落了进去。铁皮桶个头硕大,而且肮脏不堪、油污满布。
仓房在院落的尽头。青砖砌就的墙根上生满了苔藓,高高的瓦檐上垂下几束野草,唰啦啦的随风摇荡。
千吉没想到在这山外的大都市里,竟也有如此老旧的屋子。雕花的木条窗户上还残留着些贴纸。只是早已破漏不堪,和灰尘满布的蜘蛛网混在一起,辨不出个颜色来。
“吱呀”一声。大头推开屋门。向里面探了探头便退了出来。
“自己收拾吧。小心别碰坏了东西。”说罢,大头自顾转身离去,留下千吉一个人面对一屋子的杂物。
千吉吐了吐舌头。乖乖!这哪是住人的地方。除了潮湿昏暗,还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家什:断了腿的木凳,裂了面的条桌。还有奇形怪状,根本说不出名堂来的器具。也许是用来加工什么的机器吧?
寻来找去,这仓房中竟没有个立锥之地。所有的物品都堆叠在一起,且相互穿插缠绕,加之千吉身小力弱,根本就难以移动半分。
终于,在爬过一盘粗大的绳索之后,他看见了那口大锅。
好大的锅呀!千吉暗自叹道。跟那天垣村村中,瘸子家的锅差不多。他家人口众多,锅也大。相比之下,如今面前的这口铁锅,只大不小。
铁锅歪歪的靠在墙角的一堆空布袋子上,里面摞着两三只大口袋。鼓鼓的,像是装满了粮食。
“好啦,这里以后就是我的新家了。”千吉念叨一声。开始动手收拾起来。先搬开粮袋,再铺上褥子。
“呀!”千吉惊叫一声。一只老鼠从铁锅里探出头来。
小老鼠先是一愣,紧接着也尖叫一声。
“别怕。”千吉说。
那老鼠正欲逃走,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黑豆般的一对小眼精亮有神。它看着千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是千吉。”千吉向前凑了凑,低声说道。
“人言鼠语?”老鼠开口,神情仿佛见了鬼一般。
千吉点点头,不置可否。看到这城市里的老鼠和山里的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禁不住生出许多安慰来。
“无处容身?”老鼠问,声音简短清脆。
“我刚到这里。还没落脚的地方。”千吉以实相告。
老鼠看见了千吉身边的那个包裹,问道:“来自乡下?”
“山区。我家在山区西部的龙脊峰上、天垣村里。”
“天垣?”小鼠若有所思。
“你知道?”千吉问。
老鼠捋了下胡须,眼望窗外,“略有耳闻。”
“你的尾巴怎么了?”千吉注意到小鼠的尾巴只剩下了半截。
“恶人当道啊。”小鼠说,瞥了千吉一眼,“人。明白吗?”
千吉点点头,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住锅里,我居锅下。怎样?”小鼠提议。
“好啊!多谢你了。”千吉答道。心想不但找到了容身之处,还有了一个邻居。而且,这个邻居好像还很有学问的样子。没准儿,它的年纪比我还大呢。
“嗨!新来的,你死到哪儿去了?还不快出来干活儿。客人们就要上来啦!”女掌柜尖利的嗓音响起,仿佛拉响了空袭警报。
“这就来!”千吉答应一声。急忙从仓房里出来。整顿床铺的事儿还是等晚上再说吧。他知道,一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已经开始了。
四
“……喳喳,喳喳。找米吃渣,气死瘪猴,大头王八……”
那只麻雀站在破落的窗棱间,一遍一遍的唱着。不厌其烦。
“她干嘛那么恨瘪猴大头?”千吉问。
小老鼠正慢慢啃着他的早餐——一根剩了一半的老玉米。那是千吉昨天晚上给他带来的,并说“以后还有”。这让小鼠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对千吉也亲热起来,不像原先那么冷冰冰的了。说起话来也和气了许多。
“她每天早晨都叫。那两个人捣了她的窝,摔破了蛋,她恨他们。”小鼠说,同情地望了麻雀一眼。“她去过山区,就是她说起天垣村的。说那儿是个好地方。”
千吉点点头,想起一个人在家的娘,他已经出来两三天了。也不知道娘又想他了没有,是不是又在落泪哭泣了呢?
“你干嘛到这城里来?真不明白。”小鼠问,塞了一嘴玉米。
“挣钱,学本事。”千吉说。
他没有提“想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一天下来,他感觉这外面的世界似乎并不像他原先想象的那么好。昨晚发生的那件事,让他多少有些不解。他记得,自己拎着那只装满泔水的铁皮大桶,晃晃悠悠地穿过厨房过道,走进饭厅,桶底勉强能离开地面。
“嗨,小子,加把劲儿啊!”胖厨子大头在一旁呵呵地乐。怀里揣着一只装满瓜子的大牛皮纸袋。
“小心点儿,别撒出来!”瘪猴小二转出来,用屁股顶了千吉一下子。
淬不及防,桶底碰在地上,污水洒了出来,溅了千吉一身。
“干嘛碰我?”千吉疑惑地问,他还不懂得愤怒。
大头和瘪猴“嘿嘿”的乐,欣赏着恶作剧的结果。
“会不会干活儿?竟敢把脏水撒在饭厅里!”老板娘刚刚走进大门,怒气冲冲地吼。
“是他撞了我。”千吉瞅着瘪猴小二,辩解道。
“还敢顶嘴!快擦干净!”那肥妇毫不讲理。
大头和瘪猴乐得更欢。
“他们喜欢欺负人。为什么呢?”千吉问。他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
“为什么?”小鼠似乎很惊讶,好像在说这根本就不该是个问题。
“欺负人有什么可开心的?”千吉又问。
“他们不只是欺负人,只要是比他们弱小的,他们都要欺负。”说着话,小鼠摇了摇自己那半截尾巴气愤地说。
千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看了看那只可怜的麻雀。麻雀依然在唧唧喳喳地叫,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诅咒那两个丧尽天良的坏蛋。
世上也有这样一种人,千吉想,他们以给别人制造痛苦为乐。
“小子,快起来!该擦地了!”瘪猴的尖脑袋在仓房门口晃了晃。
小鼠和麻雀早已不见了踪影。
千吉起身出门,他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那种新鲜劲儿。
麻雀转了一遭,落在厨房的门头上,又一刻不停的唱起来。
五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千吉被动地接受着一切,渐渐习惯了这种呼来唤去的生活——
“千吉,火灭了,快去生火!”刻薄的老板娘叫。
“千吉,你在干什么,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