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月依依(二)(1 / 1)
每逢荷生,悠兰的生忌,而李子叶总会给佛龛上一柱香,尽管龛前并没有安排他们的灵位,但是他的心底隐隐不安,想着那个他们的女儿,屈指一算也该有十六了,现在人在何方呢?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头发也灰白了,但是为着荷生唯一的女儿,他总是牵肠挂肚的。
霍亭青年已渐长,她膝下已有两子一女,大的霍震霆,年已二十,小的霍震楠,年方十六,幼女霍亭亭才十五岁而已.她的身子随着年数的增长也显得格外的臃肿丰满.一身墨绿色的旗袍将她肥硕的身材匝贴得紧紧的。
“你又在哀声叹气作什么?如今外面时局不好,不如你想想我们该去哪里才好?”霍亭青挪移着自己丰腴的身躯,呷一口茶挑起了眉头说道。如今在南京已经越来越不安全了,听说日本人已经快打进来了。他们得赶紧想法子离开才行。
“我已经打听过了,不如举家去上海,在上海我倒还有些人脉,也可以重新开铺打理你爹的生意。”这几天李子叶已收到风声,焦心地暗中筹谋将古董托运到上海。
“那再好不过了。我们也抓紧时间将家里的一切打点好,早点可以启程。至于那些佣人留下贴己的,余下的补点钱辍退他们吧。”霍亭青幽幽地说道。
李子叶虔诚地上完香之后,侧过身子对霍亭青说道:“那些下人们跟了我们好多年了,遣散的话多分些工钱给他们,他们也不容易啊。”
霍亭青将炯炯的目光逼近他:“这年头谁不是艰难的活着。如果都把钱分给他们了,我们去上海怎么办?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不是要从头开始来过。”
“你这个人真是的……”李子叶不想再跟她辩解下去。他一向说不过她,也因是入赘的,在霍家也比她低人一等。
李子叶走到门口,霍亭亭跑了进来,才十五岁的她生就与霍亭青一式一样,银盘脸,肉缝眼,嘴巴又微凸,身子却又瘦得可怜。
“爹,给我钱,我要去巷口买棉花糖吃。”她娇声娇气地说道。
霍家的三个孩子,奇怪的是女儿像娘,儿子像爹,两个儿子长的英姿飒爽,女儿却其貌不扬,但李子叶还是最疼惜小女儿。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年纪还不知事,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宽心啊。”霍亭青疼归疼,但是不好的地方她也是要说的。
李子叶爱怜地抚摸了霍亭亭绵软微黄的头发,摸出铜板来给她。
“这么少……”霍亭亭不悦地说道。
“亭亭,如果你再这样,我让你爹一文钱也不给你。”霍亭青冷言厉色地说道。她对三个子女都竭力做到一视同仁,对两个儿子的要求更是严苛。相比较之下,李子叶算是比较仁慈的了。
亭亭吓得噤声默默地从她爹的手上将钱领了去。
“你呀,再这么这宠着她,以后更是无法无天了。”霍亭青一向对于霍亭亭的容貌引以为憾,自小教导她要循规蹈矩,端庄淑礼。无奈亭亭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你呀,就是对孩子们太严厉了。”李子叶边说着边踱到门厅里去了。
豆大的烛光燃得只剩下一丁点了,光线也更暗淡了。圆圆拿起剪子戳了戳灯芯,好使它更雪亮一点。安易正缀补着桑远的一件衣裳,原本灰色的面料已经撂了一堆大小不一的补丁,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娘,天气就快冷了,给爹做件新衣裳吧。”圆圆素俏的面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流烁着溢彩。
“不用了。”正说着,桑远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进来,他一失脚踩在那咯咯吱吱作响的门槛上。
“你小心点,你看那裂缝更大了。”安远眼瞅着那道门槛上罅隙越裂越大,最怕是突然有一天坍塌下来。
桑远爽朗地笑着说道:“不碍事。你们看我带了什么来?”他将手上的一条草鱼举得高高的,那被绳索穿戳过鱼腮,鱼身还扑腾着。那鱼胖得出奇。
“我在河边捉到的。今天晚上我们三人也可以开开荤腥了。”他嗬嗬地笑着。
“爹,真好。这几个月一直吃腌白菜,我都吃怕了。”圆圆提着鱼去灶间。
听着圆圆将鱼按在盆里用水洗得哗哗作响,安易伺机将声响捺得低低地说:“票子买好了吗?”
“嗯买好了。”桑远望圆圆的方向张望去,见她正洗得欢,听到嗤溜嗤溜的下锅声,便将那张视若珍宝的船票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来。
安易哧哧地笑,揉了一揉牵出几条皱纹的眼窝说道:”嗳,苦了这孩子了,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也没有享过什么福。”
“你赶紧将东西拾掇拾掇吧,好让她早点上路。”桑远沿着那腻了一层乌垢的桌子坐了下来。
安易笑着笑着,迸出了几颗酸惨的眼泪:“我们圆圆能有什么东西啊,我早就将她的包袱打好了。”
“早些走好,早点走吧。”桑远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
圆圆将煮好的鱼汤端了出来。
桑远往碗里瞭望了一下,搛起几片腌白菜,不解地问道:“圆圆,你煮的是啥玩意,怎么只有个鱼头呢?”
圆圆含笑地溜了他一眼:“爹,我把鱼身留着明天再烧吧,那样我们可以多开一天荤。”
“你这傻丫头。”安易揩了揩眼角说道。
“爹你买到船票了吗?”
“唔,买到了买到了。”桑远略埋头将饭扒拉到口中,含混地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下个礼拜。”安易接碴道,遂将半个鱼夹到她碗里。“日本鬼子快要打来了,得赶紧走啊。”
“娘,那我吃好饭帮你收拾吧。”
“不急,不急,娘收拾的差不多了。”安易也吞吞吐吐地说道。
圆圆没想到原来今天晚上的这一顿饭成了她回忆之中最后几餐中之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