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夜 香火(4)(1 / 1)
银月高挂,村中宁静祥和,村民全进入了梦乡,只有林间猫头鹰传出的“咕咕”声伴着我们出行。
房保舟扛着铁锹大摇大摆走在最前头,走出好一阵子才回过头来问道“差点忘了,怎么找墓?”
我抚了抚怀中的妃子,妃子窜到地上就开始在前头带路。
“妃子是从唐朝的墓里出来的,对唐墓的气味熟悉的很,加上它闻过计道衡儿子的血,凭着血能找到隐藏在附近的墓,只要是跟计道衡有血缘关系的,都逃不过妃子的嗅觉。”我不知不觉将妃子告诉我的说了出来。
房保舟愣了一愣道“扯淡,这岂不是比DNA技术还牛?那这只猫就值钱了,利用它找那些失散多年的人,准可以发一笔财。”
我呆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此时老牛也插话道“小苏,你老实说别隐瞒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你这猫有古怪了。”
我长吁了口气,知道这事再隐瞒下去也没必要了,于是把侯文峰如何将妃子带回来以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全给说了。
老牛含着笑望着我道“老弟这是一个机缘,你要懂的善用。”
“牛哥,你放心吧。”我点头道。
“文峰那小子的朋友一个比一个牛啊。”房保舟拍着我的肩膀笑道。
“那个…煲粥,我想问问既然你是搞科学的,这些事你也信?”我回想起房保舟在计道衡家中接生的情景,却怎么也无法把现在的他和在实验室中看到的他联系到一起。
“首先,别叫我煲粥,这名字容易弄混淆,叫我阿保就行了。其次,我要告诉你的是所谓的迷信是值得研究的,人类无法解释的事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这也是一门科学,别把我和那些科学家混为一谈,我研究的领域是他们无法解释的部分。”房保舟沉声说道。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我只得尴尬的笑着。
我们谈论着科学与迷信之间的关系,以及近些年来的神秘事件。一路走来,笑声不断,完全不像是去准备挖人家祖坟,反倒像几个农夫收工走在回家路上闲聊的情景。
“先生,到了。”妃子在前头喵叫了声。
此时我们才开始警觉了起来,环顾四周后,我们才发现这里地势平坦,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
“墓呢?”我望着四周疑惑地问道。
“你什么脑袋,唐朝的墓会露在地表上等着你去挖?”房保舟嘲笑道。
“别笑了,等等妃子。”我说着就看着妃子,他们也不说话开始紧张地盯着妃子。
我看到妃子对着一个地方,动着鼻子嗅着什么,接着用前爪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泥土喵叫道“先生,就在这下面。”
我走过去道“妃子说就这了。”
房保舟将信将疑举着铁锹靠了过来,试着挖了十多下,果然下面就出现了器皿。
“神奇!”房保舟望着妃子啧啧称奇。我弯腰将那个器皿给拔出了泥土,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油灯盏?”
“不好!快散开!”老牛突然面色大变的拉着我,老牛话音刚落我就觉得脚下的土在松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房保舟已经和妃子顺着泥土掉进了一个容一人大小、斜着往下的黑洞,我只听见房保舟在下落的过程中大喊着“是盗~~洞,你~~大爷的。”
我喘着气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洞,此时黑洞里面传出了房保舟的叫喊声“下面很安全,弄个手电筒下来,太黑了。”
“看来计家的墓被古人盗过了。”老牛皱了皱眉道“你下去,我在上面给你们把风。”
“你不下去吗?”我好奇地问道。
老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立刻明白这洞对他来说太小了。于是我躺进了黑洞,顺着倾斜而下的洞壁就到了洞底。
我打开便携式的手提电筒,洞里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四下照了一下,我不禁有些失望,完全感觉不到那些盗墓的意境,这里仅仅是个修葺还算精致的方形墓室,里面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尸臭和香粉的酸臭气味,两具并排而放油漆早已脱落腐朽的木棺就摆在墓室中间,墓室里空空如也,除了两盏残破的油灯,就什么也没有了。
“妈的,盗墓的太狠了,一个碗也不留,这哪有什么线索。”我不禁骂了一句。
“先生,这两具棺材里面应该就是计廉和他的妻子。”妃子喵叫着靠近了棺木。
房保舟朝我示意打光,我将手电照到了棺木上。由于年代久远,棺木早腐烂的不行了,房保舟稍微使了点劲,棺木就开了。
我大着胆子朝里探了探,我看到了一颗已经发黑的骷髅头,我伸长了脖子还想朝里面看个清楚,突然间我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重心朝前倒去,我还来不及喊出声就跌进了棺材,眼前的骷髅头越来越大,望着骷髅头深邃的眼窝空洞,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整个身子仿佛在飘,周身的黑暗中快速的闪过星火点点,犹如流星…
穿过无尽的黑暗,我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树林,一个年轻的书生脸色通红倚靠在一棵大树上打着酒嗝,他的手中握着酒壶,不时的大口灌酒,接着又开始吟着我没听闻过的诗,念到最后我才听懂了几个字“无颜归故里”。
书生念着念着就倒在地上睡着了,此时树林里传来响动,一只目露凶光的野熊窜出了树林朝书生扑过来,我刚准备喊叫,却发现怎么也喊不出声。
突然间一支箭破空射了过来,正中野熊的右眼,野熊发出了嚎叫,两只巨大的熊掌在自己脑袋上乱抓,抓得全是血痕。
书生听到这么大的动静,缓缓醒转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立刻就惊呆了。此时一个猎户打扮的女子从树上跃了下来,二话不说搀扶起书生,两人连滚带爬的朝树林外跑去。
我定了定神,已经开始明白我的感应又在发作了,这里是唐朝!
我闭上了眼睛,耳旁又传来了鞭炮声和唢呐声,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立在一个农户的家中,处处挂满了红绸,大红灯笼高挂在门楣两侧,屋内两个新人正在跪拜天地。新郎就是我在树林里见过的那个书生,新娘盖着盖头看不到长相,但我心里已经明白她应该就是那个女猎户。
我的眼界随着他们进入洞房。
两人靠床相坐,半晌无语,书生含着幸福的笑慢慢掀开了新娘的盖头,新娘娇羞的低下了头。
一阵如胶似漆的热吻过后,书生的眼泪滚落了下来“芙妹不嫌弃我这个落魄穷书生,还救了计廉一命,计廉真…。”书生哽咽着。
新娘伸手捂住了书生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小女子乃深山猎户,母亲早亡,父亲带着小芙长大,后来父亲也被野兽吃掉了,小芙是粗俗人家,廉哥哥不嫌,小女子已经很感动了。”新娘眼中充盈着晶莹的泪水。
二人相拥倒在了床上…
我只好闭上了眼睛,耳旁再次传来了鞭炮声,猛得睁开眼一看,发现已经身在一座颇大的庭院之中,庭院中一个贵妇人正在浇灌一排排的小树苗,两个丫环就站在旁边后着。我认得这个贵妇人,她就是那个女猎户,只是容颜老去,不复往昔。
“夫人,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讲。”
“讲。”
“我听老爷和李员外闲聊时,说要纳妾。”
贵妇人呆了片刻,默默无语继续浇灌着小树苗,只是拿在手中的壶在微微的颤抖。
入夜,贵妇人坐在回廊上仰望着满天星斗,书生踱步过来“夫人,寒风习习,何故坐在此地?”
“你是不是要纳妾,是不是嫌我老了还没能给你添个一男半女?”贵妇人忍隐着泪水小声问道。
“这个…夫人,你我同床共枕二十载,没有夫人勤劳持家就没有计廉的今天,我计廉知书达理岂是忘恩负义、弃糟糠之人?计廉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现在制香坊开的颇大,近些年贞观太平,计廉也攒下了颇丰的家业,眼看你我渐老,却空留这么大的家业,你叫计廉交于何人?”计廉无奈道。
“我明白老爷的苦处,只怪我不争气,老爷我…。”妇人扑到了计廉的怀中抽泣着。
我仰望着天际,心中也生出了感慨,望着天际的星斗,耳旁再次传来的鞭炮声和乐曲声,低头一看,庭院到处张灯结彩,计廉纳妾了。我不禁对这个计廉失望透顶,站在庭院中怅然若失,身旁的人快速在我身边来来回回,逐渐的庭院中的小树苗渐渐长大了,计廉的原配变成了半老的妇人,青丝间长出了根根白发,老妇人依旧坐在回廊里仰望天际。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突然跑过来将她撞倒了,老妇人从回廊的栏杆上摔了下来。
“娘,她摔倒了。”孩童望着回廊的尽头喊道。
一个貌美年轻的女人碎步走了过来“谁?谁摔倒了!”
“是她。”孩童指着倒在地上的老妇人说道。
“哦,是姐姐啊,有没有摔到?疼吗?”貌美的女人蹲下来问了句,接着脸色大变,笑盈盈地望着老妇人道“老爷已经不要你了,你还在等什么?等着我儿子给你养老吗?家产最后只会属于我儿子的,你连只蛋也不会下,哈哈。”
老妇人咬牙切齿,望着女人,血红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突然间像是发了狂的狮子扑上去狠狠咬住了貌美女人的脖子,疼的女人大喊了起来。
此时一块石头砸到了老妇人的头上,顿时鲜血顺着老妇人的头顶滑向脸颊。
“叫你咬我娘亲。”孩童一边奶声奶气的喊一边不断的砸向老妇人的头颅。
貌美的女人已经惊呆了,等反应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老妇人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双眼死死凝望着这对母子,嘴角却扬着笑意,像是死去了。
女人惊慌失措,愣了片刻才定下神来,仔细环顾着四周,最后看准了树苗慌乱的找来工具,将老妇人的尸体拖了进去,正准备掩土的时候,老妇人血红色的脸上双眼突然睁了开来,吓得貌美女人朝后快速的退去。
“儿…子,你…要儿子?这就是你要的儿子?”老妇人望着站在坑边茫然的孩童念叨着,嘴角扬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女人赶紧拉开了孩童,接着土一点点埋了下去,老妇人始终睁着眼看着土一点点将自己掩埋,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树,栽了下去。我的呼吸顿时变的急促起来,我已经不忍心再看,果断的闭上了眼睛。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满院绿树成荫,而那棵却长得格外的茁壮。
庭院里除了树,其他地方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计廉站在树旁惆怅道“小芙,你去哪了,为夫得知你离家出走,已经派人足足找了十来年,如今仍是音信全无,你到底去了哪里,望着这些当年你种的树,为夫很是挂念,你到底在何处。”
此时一阵轻风吹过,吹的眼前的树叶不断的落叶。
“秋天来了,小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计廉满是哀思的道“没了你,这个家不像家了,我要带着柳翠远走他方了,哎。”计廉哀伤的拣起地上的几片树叶揣进了怀中“夫人,我记得你曾告诉我你种的树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树,中土是没有的,里面有最新发现的制香配方,现在我就要离开了,我一定会将这种树栽满我所到的地方,提炼出香料,融合到香中,没有你,我计廉也不可能有今天,我一定会把香继续做下去,这样我的心里会好过一点。”
计廉说着就折下了树枝用布包好塞入了怀中。
“父亲快点,马车还等着呢。”门外传来了急切的催促声。
计廉叹了口气再次环顾四周,长叹了口气出了门。
马蹄声渐渐远去,庭院里一下子满目疮痍,狂风大作,风刮得我连眼睛也睁不开了,风仿佛呼啸着“儿子,你要儿子?这就是你要的儿子?”
好不容易等到风静了,待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块荒地,一个华丽衣衫的年轻人正指挥着几个苦力推着石块、木头,好像要在这里修建什么。
年轻人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道“个老不死的,非要在这里建墓,浪费银子。”年轻人说着吐了一口痰在地上。
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惊呼“少爷…少爷,不好了,三夫人难产了,快回去看看!”
“什么?!”年轻人眉头皱了皱,赶紧跑了开来。
我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过来。
“先生,你怎么了?”妃子喵喵地叫着。
房保舟使劲拍着我的脸“你醒醒,怎么了?怎么掉进棺材就把你吓晕了,也太没出息了吧。”
我踉跄的爬了起来,虚弱的靠近那具棺材,然后将棺材移了开来,双手使劲在地上挖起土来,呢喃着“我看到了空洞眼窝下面,她在下面!”
“你这是干什么?什么意思?”房保舟吃惊地望着我道。
“她在香里、在树里、在地下,她的怨气诅咒,儿子,你要儿子,这就是你要的儿子。”我不断呢喃着,双手机械地的刨着棺材下的泥土。
不一会,我就看到了一只手的白骨安静地露出了黑色的泥土。(香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