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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轻容回到捕役府,见远远不在院子当中,也不在厨房,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还是不见她,有些心急了,一把推开远远前几日住的那间屋子,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尖叫声。赵远远几近□□,拿了件裙子挡在身前,满脸惊恐地叫嚷着。陆轻容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状况,急忙转过身去。
赵远远急急忙忙将衣服穿上,大声问道:“你怎么不敲门!”
陆轻容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怎知你在屋里?倒是你,换衣服怎么不点灯?”
赵远远抬眼向外望去,果然天开始暗了。这段日子里,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早。她支支吾吾地难以作答,只好岔开话题问道:“你案子办完了?”
陆轻容点点头道:“算是吧。”
“凶手抓住了?”
“恩。”
“那便好。”陆轻容站在远远的房门口,感受到干爽的晚风从面上拂过,一双柔软的胳膊环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赵远远半边脸庞贴在他宽厚的背脊上,陆轻容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上的晚霞肆意变化。
“远远。”
“恩?”
“你说你喜欢看着天慢慢黑下来,为什么?”
赵远远脸转了一个方向,依然紧紧地贴着他说:“因为天黑了,就可以回家,可以看见家里人,就觉得很安心。”
“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爸爸、妈妈,还有一只傻狗叫优优。”她的脑袋在他的后背蹭了蹭,又说:“我真想他们。”
陆轻容的身躯动了动,没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晚霞绚烂的颜色消失了,一轮明月升了起来,映的繁星点点。陆轻容看了看天色,一转身将赵远远抱在怀里,赵远远不知撒娇还是耍性子,一张脸埋在他的衣襟当中不肯露出来。陆轻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手上一用力将远远拦腰抱起来,举步走到床边,远远忙大叫:“被子我忘了晒了,还是湿的。”
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照不到床边,黑漆漆的,远远只能看见陆轻容的眼睛亮了一下,似是在笑。他将她放在床上,身子轻轻地压上去,温柔地亲吻她,像是在亲吻一件宝贝。赵远远被亲吻地浑身酥软,就在快要把持不住之际,陆轻容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明亮似星辰,目光温柔如流水,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开口说道:“远远,我会等你。”
赵远远晕晕忽忽的,一听这句话立刻清醒了过来,忙坐起来摆手说道:“不不不……你千万别……”
陆轻容又一次封住她的嘴,半晌才说:“只等你到我四十岁那一年。”说罢站起身来,脸看向屋外,说道:“别窝在湿被子里,当心着凉。我出去一下,明日帮你修屋顶。”说完竟是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不阴不阳、别别扭扭的声音说道:“这样的好的男人,又温柔、又聪明、又强壮,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还不要!哼,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就算是相一万次亲也别想找到这样的了。”
没有人搭话,只有细细簌簌地脱衣服的声音。赵远远叠好衣服,说道:“多花点心思学习专业本领,少花点时间八卦,你哪会犯这么多技术性的错误。快点,我要回家了。”
那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哼”了一下,显是很不满。突然屋中一阵亮光四射,不过一息之间又重归黑暗了。
陆轻容不徐不急地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月光照着他的后背上,依稀可以看见衣襟上一片湿润。
李府中众人已经换上了孝服,正在连夜布置灵堂。棺材铺的人赶着马车,将李老夫人下午定的那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运了过来。李府的下人都去帮忙抬棺材了,李管家在旁边监督,不住地提醒其他人要仔细小心。
李老爷的尸首还孤零零地躺在他生前住的屋子当中,只等棺材抬进了灵堂,就可以下棺了。清冷的月光照进空荡荡的屋子里,愈发显得床上那具僵硬的尸体分外的恐怖。就在此时,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进了这屋子,脚步缓慢地走到李老爷的尸体旁边,手持一把剪刀,对准李老爷的头举刀就刺。不知从哪里又伸出来一只手,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拿剪刀的那只胳膊,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今天晚上发生的第二件让我难过的事情了。”
说着另一只手一抖,摇着了火折子。屋中有了亮光。陆轻容面色严肃地对着那人说道:“小夏,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啊。”
小夏穿着一身黑衣,面色苍白地站在陆轻容面前,嘴唇颤抖,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大……大人……”
李府的下人已将棺材抬进了灵堂之中,有人推开了李老爷的房门,准备将尸首抬过去。一打开门瞧见陆轻容与小夏站在其间,倒是愣了,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李夫人与李景文转了过来,一瞧见屋中的情形,脸色一变,问道:“陆大人,这是……?”
陆轻容无奈地说道:“这才是杀害李老爷真正的凶手。”
众人都吃了一惊,连问:“什么?小夏姑娘?”皆不相信。
陆轻容点点头,让人将屋中的灯点上,又派人去请来李老夫人。小夏浑身瘫软,两眼无神地坐在椅子上,像失了魂一般。
“下午我故意让夫人说那海浮石中混了有剧毒的白泥沙,又骗你说只要有死人的毛发就可解毒,你果然上当了。”小夏抬起头,惊讶地看向陆轻容。
李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下午陆大人交代我,只要说起海浮石制的烛台便要这么说,我还不解是什么意思呢。只是陆大人怎知小夏姑娘会来偷我家老爷的毛发?”
“小夏一片孝心,她偷了海浮石是为了给她娘治病。此番一听说那海浮石有毒,急上心头,为了救她娘只得冒险在李老爷的尸首没有下棺之前来偷毛发了。”
“这么说,那些东西都是小夏姑娘偷的了?”
“宝珠不是,宝珠依然是花非花拿的,其它怕都是小夏栽赃陷害给花非花的。”
“这……这又是为何?”李老夫人糊涂地问道。
“小夏的娘患有顽疾头晕症,发作起来痛苦不堪。小夏听医馆小伙计说若是能用海浮石入药做药引,则可以药到病除。又知道海浮石价钱昂贵,本镇怕是只有李家才能买的起,便起了偷拿之心。”
“这怎么会?小夏姑娘向来行为端正,怎么会来偷拿我家的东西呢?”李景文看了看脸色很不好的小夏,这样问道。
“没错,小夏向来是个好孩子。她帮豆腐坊的小萍修屋顶,小萍要送她两碗豆花她都不肯要,因为她觉得她不该拿。只是这海浮石,她却觉得是李家欠她的,应该去拿了来给她娘治病。”
李府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听不明白。
陆轻容继续解释道:“都说李老爷多情,年轻时惹下风流债无数。再看李夫人的模样,标准的瓜子脸美人儿,李家曾经的少奶奶李宋氏也是瓜子脸美人儿,李夫人是李老爷挑的,李宋氏是李老爷为李少爷挑的,全是按照他的喜好而来,可见李老爷偏爱瓜子脸的美人。”
“李老夫人曾对我说,李老爷子嗣单薄,外面那么多女人都没给他生出一男半女出来。其实也未必是没有,也许是生了没让人发觉罢了。”陆轻容走到小夏身后,慢慢说道:“小夏的娘也是瓜子脸,看容貌年轻时必是一位美人儿,再看小夏,两道好看的弦月眉,李夫人你不觉得眼熟嘛?”
李夫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小夏,又看看床上李老爷的尸首,倒吸了一口气。李老夫人也凑近了使劲看,大呼道:“我早觉得小夏这孩子长得面善,原来那么像我们家老爷。”
小夏别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没错,小夏应该就是李老爷的女儿。李老爷年轻时可能是因为贪慕小夏娘亲的美色,与之有染,后又将其抛弃。小夏的娘怀了身孕,无可奈何只得嫁给外乡来的武夫。也许武夫知道小夏不是他的亲生骨肉,才会多年来对小夏娘拳脚相加,极尽虐待之事吧。”
小夏闻言早已红了眼圈,含着哭腔说道:“我娘的头晕症便是被他给打出来的。有一次,他喝醉了一把将我娘推倒在柜子上,鲜血直流……”说着就流下泪来。
李夫人和李老夫人也很动容,觉得那武夫实在是个混蛋。
“怕是那武夫喝醉了失言将小夏是李老爷骨肉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被小夏发觉。小夏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对虐待母亲的养父厌恶至极,于是将他赶出家门;对自己的生父怕也是痛恨至极,痛恨他给她母亲带来的一生的灾难。”
“假的李景甜来了之后,李老爷对她十分疼爱。前几日去帮花非花采办衣服,恰巧被小夏看见。许是这样小夏心中才更不平衡了,对待自己的侄女儿都如此大方体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不闻不问。又逢小夏娘旧病发作,小夏这才动了‘拿你一块海浮石给我娘治病也是理所应当’的想法吧。”
“于是夜里小夏偷偷潜入李老爷的书房偷拿海浮石。谁知李老爷约了花非花深夜在书房会面。李老爷生性精明,可能察觉书房中来了旁人,小夏为了脱身便杀了李老爷。又拿了另外几件东西,想将现场布置成小偷入室偷窃的情形。可惜年纪太小,不知道什么东西值钱,只拿了些不怎么值钱但是便于携带的玩意儿,想着找机会好嫁祸给旁人。”
“这么说,花非花横梁上的那些东西真的是小夏姑娘放上去的咯?”李景文问道。
“的确如此。小夏从李老夫人口中得知府中有宝珠丢失了,第一时间就猜到必是花非花所为,找了个机会溜进她房中。小夏聪明,一猜便知花非花必是将宝珠藏在横梁之上,也顺势将赃物放了上去。可惜小夏轻功不行,放东西的时候碰破了横梁上结的密实的蜘蛛网。”
“只是小夏姑娘怎么能知道宝珠是花非花偷的呢?”李景文又问。
陆轻容笑道:“连……连个不懂武功的女子都能看出花非花走路步伐奇怪,小夏没理由看不出她会轻功。我下午也说了,一个大家闺秀身怀上乘轻功怎么样都是惹人怀疑的。再者一个轻功好的人藏东西必然是往高的地方藏。”
“小夏是您的下属,您怎么会……怀疑到她身上?”
陆轻容很是心痛地看着小夏:“因为我从李老夫人房中出来之前,站在门口之时刚好看见小夏快速地从花非花的房中出来。只是她没看见我,因为李老夫人说她乡下的侄女儿与我很是登对,让我脚步缓了一缓。”他又说道:“所以中午时分我特意将小夏支到小花村去,又去拜访了她娘一次。小夏前一日才说她年旧疾发作,需要卧床好几日,我今日中午过去一看小夏的娘已然可以坐在院子中干活了,想来是她将那海浮石入了药,才能这么快见好。”
“下午时候我从花非花的房中搜出赃物,一看没了海浮石做的烛台心中基本有了数。再想了想小夏与她娘的模样,此番便连动机都有了。我随意使了个诈,小夏便上钩了。”又看着小夏,眼中竟是责备,说道:“纵然他有千般不是,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小夏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倔强:“他不是!他根本不认我!那晚我到书房之中去拿海浮石,正巧他进来,发觉屋中有人便问是谁。我鬼使神差地居然想和他相认,他居然大笑说我娘不检点,嫁了个外乡来的莽夫,还说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他不认我没关系,可他那样侮辱我娘,我一生气,就拿起那个锄头……”小夏说着又流下泪来。
李夫人竟也跟着垂泪,她的丈夫如此高龄竟还如此好色,想必她也深有感触了。
小夏可怜巴巴地看向陆轻容道:“陆大人,你怎么处罚我没关系,只是千万别让我娘知道,我怕她受不了。”
陆轻容想了许久,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