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五十二（1 / 1）
真未想到，在外头看这红袖阁也就比一般的妓院大点，到了后面，才发现真小觑它了，内涵乾坤。凤兮、君让跟在那嬷嬷身后，七拐八折的好一会才真正就了后院。
阁前歌舞升平，巧笑晏晏，一派富贵缭绕，引人堕入欲望之渊的情色气象，而这阁后，却是沉寂地，只是静静、安然地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只是依稀能辨出它大致的轮廓。
任前面高歌玉树蒹葭，轻舞霓裳羽衣……在这，伴随的只有孤冷的清寂。
黑夜对于凤兮来说，并不是阻隔，她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眼前的一切，如白昼一般的清晰。
在他们前面的不远处，伫立着一幢三层高的小楼，没有灿若流金的琉璃瓦，没有奢华的白玉壁，只是一幢很普通的三层小楼，用青砖垒砌。
夜已渐浓，但楼内却未点星火，仍是融在黑夜中，只有屋檐前面挂着的几盏白帽方灯，幽幽散发着惨白惨白的余晖。微风浮动，灯随之晃动，飘忽起来，忽明忽暗，让人忍不住心慌慌。
屋檐下似乎，可能还挂着一个小铃铛，能在空气中闻见细微的‘玲玲’声，不真切，但却又真切的存在。
小楼的四周，稀疏地栽种着一些树木，但枝条却是光秃秃的，现在渐已入春，万般植物都是抽芽显绿，只有眼前的这些，仍是裸露着丑陋的枝条。那虬枝老丫倒映在小楼纸糊的木窗上，直如鬼魅般，让人不由得心下一紧，冷汗渐沁。
凤兮细看了一会，不由露出讶然之色。而那带着他们进来的徐嬷嬷猛地停下了脚步，望着前面稀疏斑驳的一圈树木，便露出了惊惧之色，她急忙垂下脸来，颤抖着声线，极不自然道，“奴家便送二位至此，”早已没了刚刚的喋喋不休之态，落荒而逃，身形狼狈。
凤兮望了会似笑非笑的君让，沉默片刻，便毅然向前行了几步。刚刚仿若还在沉睡中的枝条瞬然间便苏醒了，林子簌簌作响，千条万条丑陋的枝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凤兮，然而，凤兮却仍是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这一片本不该存在这的存在。
那些个枝条如灵蛇出洞般直直击向凤兮这个目标，然而，当某一支碰触到凤兮的衣袂一角时，所有的枝条停下了动作，静止一刻，便立刻如泉水般迅速退了下去。林子中宛然发出暗哑的‘呜呜’声。
刚刚还气势宣人的枝蔓顿时便犹如抽走了生气，看去，一个个仿若都耷拉着脑袋，而他们的身躯在不断地瑟瑟颤抖，形似呜咽的声音不绝，似在哀求，哀求凤兮手下留情。
凤兮喃喃道，“为什么你们会在这？”
妖冥林宗有十里桃林，血的浸淫让它们一年四季妖娆盛开，灼灼其华。但是在这的，这些样子丑陋，身形萎顿的树木，却恰恰也是桃树，与那十里桃林的桃树同宗同族，是一样的。
也许是气温的缘故，但更多的或许是因为少了鲜血的滋润，使它们与灼灼其华相去甚远，只能苟延残喘，勉强存活。所以，当它们闻到有承载鲜血的容器走近，便急急伸出‘手’来，期盼着这莫名多出来的一顿大餐。
然而，凤兮身上散发的熟悉气味，那种源自妖冥林宗，源自十里桃林的味道，让它们感到了熟悉，也感到了威胁，于是，便只能住手。
看着这些畸形的桃树，凤兮觉得很悲哀，难道走到哪，都逃离不了妖冥林宗的束缚吗？
正在恍惚悲叹间，君让已越过凤兮向着前面行去，走了几步，却发现凤兮还在呆愣着，便喊了一声，凤兮回过神来，这才跟了上去。
站在小楼下面，凤兮朝檐角望去，果真见到一个拇指大小的银铃，它吸纳着皎皎的月辉，散发着温柔，却又说不出冰凉的银辉，有细微的铃声如流水般静静流淌过心间。
不知道为什么，从听到铃声的时候，凤兮便对这银铃有了莫名的感觉，说不清，只是觉得很喜欢，然而在这种喜欢中，又泛着丝丝苦涩。
君让推开门，里头还是漆黑一片，外面的月辉好像被无形地阻隔在了外面，室内凄凉一片。两人怔站了一会，楼梯边传来细不可闻的细碎脚步声，有一团光影暖暖地行了过来。
两人不发一语，注视着楼梯口，不多一会儿，脚步声静止，有一个女子正站在楼梯口上，手中擎着一盏烛台，安静地看着两人。
那女子正是凤兮刚进红袖阁时，在二楼偶然瞥见的女子。那女子站着，仿佛泥塑般，没有一点儿动作。一线黑发从肩上滑落，露出她纤细修长的脖子。她恬静的面孔被橘黄色的烛光晕得柔柔的。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居然会是以恨为活，以杀为生的冷霄宫宫主，冷昔然。凤兮再次领悟到那句，人不可貌相的真谛。
君让打破沉默，懒洋洋道，“怎么，不请远道而来的客上去坐坐？”
冷昔然托着烛台，轻笑，“那是……自然，请。”
凤兮被领到了二楼。这二楼被隔成了两间，一间放着桌椅，该是为会客准备的，而另外一间，门没有被完全阖上，凤兮走过的时候，朝里面探了一眼，放着梳妆台、屏风等，该是冷昔然的闺房。
冷昔然将烛台放下，比了个手势，两人便坐了下来，她也坐了下来，翻起桌上倒扣着的茶杯，倒了茶放在两人面前。然后，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垂着头，手中拿着一方白布，摆动着阵线，在绣着什么东西。
凤兮好奇的看去，却是一个大大的囍字，鲜红的颜色，刺眼的疼。
原以为，冷昔然会是一个高傲冷然的女子，带着睨视天下的傲气，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酷。但这一切，都被面前的这个女子所打破。
于是，便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坐了。屋内寂寥无声，安静的让人窒息，没人知道该怎样去打破这个沉默。
过了好一会，冷昔然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轻声道，“茶凉了，我给你们换下。”凤兮的手便挡在了茶杯前，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然后，一个古怪的笑容，她道，“你不是冷昔然，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一怔，然后站直了身子，转而望着坐在一边的君让，“你也这么认为吗？”君让不说话，只是手执起茶杯，倒转过来，凉透的茶水集聚留下，在地上汇聚成一个漩涡，一会，腾起了阵阵青烟。
‘冷昔然’轻轻拍掌，赞叹道，“两位果真不是凡人哪，也是，能这样简单便通过前面的桃阵的又怎么是普通人。”她坐了回去，又拿起针线，开始绣着囍字，但却也没有停下说话。
“林承去的时候，我就知道必定会有人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快到不给她时间，她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再多几天而已，知道吗？”女子抬起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浓的哀愁，“他们至今还没成婚呢……”
尖利的绣花针不小心扎进了那纤细如玉的指头中，滴落一个血珠，很快便渗入白布中，晕出一圈一圈的红色。顿时，‘冷昔然’的眼中雾气缭绕，一会便有泪珠从嘴角滑落，“又毁了，又毁了……”
流了一会泪，突然之间，嘴角便勾起一个弧度，残酷暴烈的不似人能拥有的表情。她将手中的丝绢狠狠地丢在了地上，“毁了就毁了吧，婚约算什么，能囚住一个男人的心吗？不可能，男人是这世上最虚伪的东西，他们一点也不值得女人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