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那蓝衫人轻声道:"这么说,你们一路都很警觉,绝对没有人跟踪前来,对么?"
他的声音很是温和,带有一种特别的磁性。陶似玉听得分明,知道这人正是公子柳。她身子微微一欠,罗子川迅速用手拽住了她的衣襟,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陶似玉不敢再动,凝神向里仔细观瞧。
黑衣人道:"依盟主的吩咐,属下等一路小心,只用鸟鸣之声相互联络,根本不会有人跟来,这一点请盟主放心。"
公子柳点点头:"你说邓顺和祁老六一直和你们保持联络,但现在已过了一整夜,他们二人为何还没赶来?"那黑衣人躬身行礼道:"祁老六生性懒散,想是睡过了头,应该快到了。"公子柳微笑道:"睡过了头?恐怕是睡死了吧。"那黑衣人低头不敢说话,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你派了三路人马,追赶陶九公,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该作何解释?"
那黑衣人道:"属下也觉得甚是奇怪,一路追来,先后遇到了陶九公的两拨手下拦阻,先是两女,后是两男,居然都是一流好手,弟兄们虽然将他们打发掉了,可是也被拖延了半个多时辰,因此没有发现陶九公的踪迹。不过,死谷这么大,那陶九公孤身一人,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孤身一人?"公子柳冷笑一声,"据我所知,孙城他们本来已经截住陶九公了,但和陶九公在一起的还有个尼姑,救着陶九公去了北边。她手中的毒针极其厉害,先后有七八位弟兄都受了伤。"
那黑衣人脸上变色,道:"尼姑?属下只知道陶九公他们一行五人逃进了死谷,咱们料理了四个,自然只剩陶九公一人了,怎么又多出来个尼姑?属下失察,该死,该死。"
公子柳道:"这件事且放在一旁不论,我再问你,我筹划在大婚之夜发难,本来是绝密之事,若无人通风报信,陶九公如何知悉?陶九公连夜脱逃,跑到哪里不好,为何偏撞到咱们的老巢里来?那死谷中地形复杂,陶九公竟一路顺风顺水,径直跑到石堡岭,若无人带路,他如何能认识路径?这还不算,咱们进入死谷,后边居然还有尾巴跟了上来,这是何故?"
黑衣人道:"尾巴?什么尾巴?"
公子柳微笑,道:"昨夜在我的房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男一女。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黑衣人大惊失色,登时张口结舌:"怎么会……属下不知……委实不知……"公子柳一挥手,叮的一声,将一件东西抛到地上:"你不知道,我却知道。我从那个男人的胸前,发现了这个东西。"那黑衣人俯身捡起,定睛一看,失声叫道:"是祁老六的哨子!"
公子柳冷笑一声:"这还不算,你可知道这两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么?"
那黑衣人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不敢说话。公子柳自问自答道:"我告诉你吧。那个女的,是陶九公的女儿,我的新婚妻子,在大婚之夜我命你掳她一起前来,你却失了手;那个男的,却是黑道上最惧怕的人物。"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补充了一句,"他姓罗,罗紫衣的罗。"
"紫衣鹰捕?罗紫衣?"黑衣人的脸色倏变,黑油油的脸竟有些苍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罗紫衣,但他用的确实是鹰爪门的武功,而且甚是高明。他身体疲惫不堪,但出手依旧很快,我虽然攻其不备,还是用了六招才制服了他。"
黑衣人松了口气,喜道:"盟主英明果断,咱们杀了这个鹰爪孙,绝了后患,也算有惊无险。"
公子柳讥诮地笑笑:"如此简单么?罗紫衣现今的官衔是云南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是滇南诸府捕快的总头。杀了他,恐怕就会惊动刑部。如今既然他都到了,那云南、大理、楚雄诸府的千余名捕快,恐怕也离此不远了。这里是咱们的秘密总舵,看来这次已经被官府发现。咱们精心运筹的黑龙盟大业,很有可能要功亏一篑,遭遇灭顶之灾。"
窗外的陶似玉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向罗子川。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么个顽劣的浪子竟会是官府的捕头,但想起他在路上的一举一动,却又显然像极了一个经验老到的捕快。可同时又想起他在大理城中偷珠宝、秋水庄中骗吃喝等诸般经历,哪里像是个掌管法令的公门捕快的行径?她想起罗子川行起事来灵动机变,下起棋来却拘泥迂腐;有时见他诸事满不在乎,有时又见他敏感多思。陶似玉越想越觉得迷惑,心中纳闷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罗子川察觉到她的目光,做个歪嘴的鬼脸,又目不转睛看着屋内。
屋内,公子柳仰脖喝了一口葡萄酒,缓缓道:"陶九公是滇南金王,富可敌国,咱们黑龙盟人才济济,若拥有他的财力,如虎添翼,不出三年五载,必将一飞冲天。我定的这个联姻计划,运筹一年,本来天衣无缝,可是却出了这么多纰漏,只能说明一点,便是咱们黑龙盟中必然有人和陶九公勾结,和官府勾结。"他停了一下,目光犀利地盯着那黑衣人,又道,"这个计划很是隐秘,知道内情的,只有我的二位心腹,一个是你孙不才,一个是慕容秋水。孙不才,你有什么话说?"
孙不才一咬牙,道:"盟主恕罪。属下对盟主忠心耿耿,对盟中大业呕心沥血,绝无二心。属下对天发誓,绝无勾结官府之事,如有半句假话,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你,那会是谁?"
"属下虽不敢妄加揣测,但总觉得有一个人很有嫌疑。"
"哪一个?"
"慕容秋水。他知道内情,又是负责断后的,纵然弟兄们留下踪迹,他也应予以消除掩饰。再说,他的剑法通神,便是十七八个捕快一起来,也绝过不了他那一关。"
这时候,外边一道闪电滑过天际,接着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公子柳杯子停在半空,不再说话。过了半晌,他轻笑了两声,道:"那引来捕快的祁老六终归是你手下的人吧。你自己犯了错,还敢嫁祸给我慕容兄弟?这个计划筹划良久,耗费了我数载心血,眼下即将大功告成,却因你的失误,险些功亏一篑。你说,依咱们的帮规,我该如何处罚你?"
他的语调越来越温和,但那孙不才却越来越恐怖,一咬牙关,拔出了腰刀,横在颈中,用力抹去。不料一道光影一闪,公子柳的手中飞出一个东西,正是琉璃樽的一只尖角,孙不才身子一震,登时不能动弹。虽然他的刀势被阻,但脖子的皮肉还是被利刃所伤,淌出血来。
公子柳缓步走下高台,踱到孙不才的面前,用一种奇怪的腔调低声道:"你想自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一身腱子肉,我会好好享用的。"
孙不才露出凄绝的神色,突然惊恐万分地大叫:"不要……不要吃我--"公子柳闪电般出手,点了他的哑穴,慢慢将头凑上前去,毒蛇吐信一般,伸出长长的舌头,竟然去舔他脖子上流淌的鲜血。
窗外的陶似玉看到如此可怖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把持得住,不禁又惊叫了一声:"啊!"
公子柳倏地转头。这时候,天空中又亮起一道闪电,正映照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只见他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神色,牙齿和唇间全是鲜血,宛若地狱中钻出的嗜血魔鬼一般,说不尽的阴森恐怖!
陶似玉转身就跑,可是她惊恐之下,腿脚发软,被一块突兀的石头绊了一跤。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来,身畔却不见了罗子川。她无暇多想,慌不择路,在嶙峋的山石间狂奔,不料才奔出数丈,前面是一个陡峭的斜坡,陶似玉收势不及,一脚踩空,惊呼声中,身子骨碌碌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不知滚了多少回,她才跌入一片茂密的草丛之间。她摔得晕头转向,半天爬不起来,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一样,好不容易抬起上半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磁性的声音:"没想到又是你,真是姻缘天定,想躲都躲不开。"
第十一章 黄雀
石堡的厅堂之内,点起几根火把,照耀得屋内一片明亮。
高台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的,是滇南武林领袖公子柳。高台的地上歪坐着的,是又被点了穴道的陶似玉。屋内的中央是长剑悬腰,白衣胜雪的慕容秋水,他身后是十余名身穿黑衣的汉子。墙脚处,孙不才脸色灰败,闭目委顿于地,已经死了。
公子柳满面春风,微笑道:“慕容兄弟,辛苦了。诸位兄弟辛苦。”
慕容秋水抱抱拳,道:“盟主客气了,本是属下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二字?“话虽客气,但语调却是淡淡的,似乎还有双关的含意。他语音刚落,背后的一个虬髯汉子也躬身道:“弟兄们只不过出出力、跑跑腿而已,盟主运筹帷幄,才是真正的辛苦。”其余黑衣人却都不再说话。
慕容秋水看看墙角的孙不才,道:“盟主,这……”
公子柳道:“孙不才引狼入室,犯了帮规,误了我的大事,死有余辜。慕容兄弟。以后你肩上的担子可就更重啦。”
慕容秋水不动声色,未置可否。公子柳侧头看了一眼陶似玉,轻笑一声,道:“你们怎么不问候一声盟主夫人?”
陶似玉的眼睛一直看着别处,不敢再看公子柳一眼,但听了这话,身上还是起了些寒栗,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转头啐了一口:“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