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宁采石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
“妾身一念之私,妄想和公子双宿双飞,欺骗了公子,实在是罪孽深重。”宁采石抓住她的手,声音已经嘶哑了:“你不要这样说。即使你真地骗了我,我也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
聂无双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但还是望着苏剑笑说:“苏公子,妾身本是先帝的妃子,当年卷入宫廷内乱,手握一封内枢密使王守澄谋逆证据的亲笔信,之后我被这几个妖魔掳来,生生将我的魂魄从原来的肉体中剥离……”她说到这里,想起往日惨事,竟哽咽地说不下去。苏剑笑听到她竟然有这种惨痛的身世,也不由得霍然一惊。
过了片刻,聂无双才接着说:“这次姥姥和这三个人一起前来,想必是冲着这封信来的,妾身本是万罪不赦之身,但是宁公子是无辜之人,不小心误入魔窟,还望公子能保护他安全离开。”
苏剑笑陷入沉默。他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但是也深深地知道,一旦许下这一个承诺,他将承担无穷无尽的负担,他又想起刚才偷袭他的那三个人背后的人物,只感到头皮都有些发麻,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他才与聂无双对望了一眼,她的眼中已经出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怨。
苏剑笑缓缓地说:“聂无双,你可知道,如果没有你这飞身一挡,小星固然已经身遭不幸,我急怒之下,你与宁采石也是难于身免,而我也不免惹下一身罪孽。你所挽救的,其实并不是小星一个人,而是我们三个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答应你。”聂无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喜色,仿佛放下了最后一分心事。她又深深地看了宁采石一眼,说:“公子,请听无双最后一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苏剑笑迅即跨前一步,一指点在她的眉心处,沉声问:“你的骸骨在哪里?”“寺里的老槐树下……”下字刚说完?她的身体已经起了变化,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淡,就像是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浓雾,慢慢消失不见。
宁采石眼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双玉手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由惊疑变为恐惧,最后竟然一把抓住苏剑笑,疯狂地叫起来:“无双呢?她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苏剑笑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地说:“她在这盏灯里。”
宁采石仿佛是被震住了,傻傻地问:“她在这盏灯里么?”
苏剑笑说:“不错。她的形体已经消失,现在她的魂魄暂居这盏守魂灯中。只要灯不灭,她的魂魄就不会消散。”
宁采石又叫了起来:“你把无双还给我……”居然扑上来要抢苏剑笑手里的灯笼。苏剑笑只好一指点在他的黑甜穴上。小星走上前来,把宁采石的身体弄平摆好。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真的很可怜啊。”苏剑笑轻轻抬起手中灯笼,看见灯火发出微弱的火光,竟是垂死般的昏黄。
此刻,月已西斜,天色犹暗。江风仍大,江水却仿佛更急了。
二 古庙
走完五里山路,三人终于看到了那座小寺。那小寺居然是在一片悬崖边,孤零零地悬立着。寂寞的山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饿狼空虚的眼睛。苏剑笑伸手去推门,但是手还没有碰到门上,它就忽然“咿呀”一声打开来,门内是一条碎石小径,小径尽头是一棵槐树。 “那就是所说的槐树?”苏剑笑问。
宁采石愕然地点点头。严格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为一棵树。任何一棵树在被连根拔起后都不应再称为树。
宁采石大步走到那倒在地上的大树前。惊声说:“它原来不是这样的……”苏剑笑说:“我知道。因为它是刚被挖出来的。”
宁采石惊疑地说:“你是说有人抢走了无双的……”
苏剑笑不答,只是朝五丈外残破不堪的殿门走去。当他走近殿门三尺以内时,那两扇门却忽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一阵阴风陡地迎面扑来,吹得他的衣裳猎猎作响,全身一阵冰凉。但是苏剑笑手中的灯笼却依然稳如磐石。身后的宁采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星也打了一个啰嗦。
伴随着阴风起,十几道黑影嗖地飞到苏剑笑面前,却像撞上一道墙一般,在一阵唧唧的怪叫声中四散飞去。只是十几只蝙蝠而已。借助手中灯笼的一点儿微光,苏剑笑终于看清大殿佛像前的蒲团上,面冲着里边跪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似雪,身材婀娜多姿,长发飘曳若云,居然是个女子。这情景若是换个地点、时间,当是十分香艳动人。
苏剑笑回头看了小星和宁采石一眼,两人都掩饰不住疑惑和惊恐。
苏剑笑把手中的灯笼交到小星手里。小星将灯笼紧紧抓在手中,脸上露出了一种坚决的神色,畏惧似乎消失了不少。
苏剑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举步走人殿中。佛台前是张供桌,而桌前跪着的白衣女子,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渺不可及之处,灯笼发出的火光照在那女子背上,将她的身影投射到对面墙上,摇晃不定。
苏剑笑忽然淡淡地说:“魔界中人,也信奉佛祖么?”
“你怎么知道这庙里供奉的就一定是佛祖?”白衣女子的声音十分轻柔,说着缓缓站起,转过身,露出一张宜軎宜嗔的秀美脸蛋来,双手轻拢在身前,衣带低垂,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气度。
两人一开始说话,小星也平静了下来,这时“哧”地轻笑了一声,说:“这佛台上分明就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像嘛。”白衣女子说:“小弟弟,在你看来是佛,在我看来却是魔。”苏剑笑居然点了点头,说:“不错。这世上本就没有人真见过佛祖,这佛像不过是人想象出来的一个形象而已。心中有佛,他便是佛;心中有魔,他便是魔。姑娘见识过人,果然不愧是魔门‘断’界的人物。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白衣女子说:“我姓任,排行第三,别人都叫我三娘。”她眼光一转,说,“苏公子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呢?我可是等了很久了呢。”
苏剑笑说:“我如果来得早了,看着你们忙着伐树,岂非无趣得很?”
任三娘吃吃笑了起来,说:“那棵树可真难砍。倘若让苏公子亲自动手,小女子就真是太失礼了。”苏剑笑说:“只不知我要怎样答谢你呢?”
任三娘说:“这些许事情,何必言谢。反而是小女子先前在大江上,受了公子那一剑之赐,我们女人心眼小,记得可清楚,公子想是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苏剑笑冷冷地说:“我很笨。”
任三娘笑得更甜:“我要求很低的,只要公子自废一身武功,饮下我魔门秘制之天残忘情水,终生在小女子膝下为奴也就可以了。”
她话音未落,小星已经破口骂了出来:“师父不要理这妖女。我们把她擒住,不信她不肯交出聂姐姐的骸骨。”
苏剑笑说:“她既然敢公然叫阵,当然是有万全的布置。既然如此。我再让她多占些便宜又何妨。”拔出腰间长剑,一抖手将剑朝任三娘抛了出去,夺的一声插入任三娘脚前两尺的石板上。“只是不知道如果用上我这把剑,任姑娘的‘魔手飞花剑’会不会表现得比在大江之上要好一些呢?”苏剑笑双手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说着。
“苏公子既然这么客气,小女子只好却之不恭了。”任三娘脸上笑容依旧,却仿佛已经有点儿僵硬了,伸出手向地上的剑柄抓去。她的手虽在动,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苏剑笑的眼睛。苏剑笑坦然和她对视,脸上始终是一种毫不在意的表情。
眼看任三娘已将触到剑柄,她却忽然将掌心一翻,两道肉眼几乎难辨的黑影闪电般从袖底射向苏剑笑面门,苏剑笑右手袖子挥出截了下来,黑影却忽然爆炸开来,霎时间变成了两团漆黑如墨的浓雾,把苏剑笑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包裹在里面。这才是任三娘射出这两颗“魇雾晶核”的真正目的。魇雾晶核是由魔界极深之处的一种具有灵性的浓雾炼制而成,一旦被这种浓雾笼罩,人的身、眼、耳、鼻、口等五感将被完全阻断,丧失对身外的全部感知能力。任三娘为求一击奏功,竟然不惜血本将身上仅有的两颗一起扔了出去,果然一举将苏剑笑制住。
不仅如此,任三娘右手手指一弹。“银雨飞星刺”暗器直射向黑雾笼罩着的苏剑笑,取的正是他心口的位置。银星瞬间射入黑雾之中,又毫不停滞地穿透而出,夺的一声射人黑雾之后的门框中。
任三娘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银雨飞星刺”是用一种叫做“刺银”的特殊金属制成,其实是一种具有灵性的东西,只要刺破人的皮肤,就会自动钻进人的身体里,绝对没有射穿的可能,除非黑雾里根本就没有人。
任三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这时她身后已经传来了苏剑笑的声音:“交出聂无双的骸骨,就饶你不死。”声音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任三娘忽然之间又放松了下来,她的脸上居然又露出了那种甜甜的笑意:“好漂亮的‘移形换影’,真是吓死人了。”
任三娘说着,居然轻巧地转过身来,与苏剑笑来了个面对面。苏剑笑与她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过一尺,这时任三娘将双手负在身后,上身微向前探,脸几乎凑到了苏剑笑身上,姿态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俏皮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