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李大人道:“见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为父并非无端猜测,但愿是猜错了
。孩子,如果为父真的遭遇不测,你与兰儿一定要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凭兰
儿的绝艺,自能保你脱险。带上小慧,好好照顾她。不必顾念为父。为父早已
卖身官家,这条老命已非己有,要拿就拿去吧!”
天赐惊疑莫名,不知父亲为何生出这等古怪念头,只当是危言耸听,并未
放在心上。当晚回房练功,独对孤灯,没有兰若相陪,十分寂寞。从窗口望去
,书房还透出昏黄的灯火,父亲仍在为他不祥的预感而忧虑。天赐着实不安,
独自练了一会儿坐功,百无聊赖,不久便倒头睡去了。
翌日一早,天赐起床之后就去向父亲请安。只见父亲精神萎顿,眼眶发黑
,一定是夜里未得安眠。见到天赐,李大人勉强笑了笑,取出两封书信,说道
:“今天你再去岳父家走一趟。这两封书信一是给你岳父的,一是给你的,到
你岳父家再拆看。信中所言,你一定要依之而行,切记切记!”
天赐奇道:“爹爹,信中说的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当面告诉儿子?”李大
人脸色一沉,说道:“不许多问!你自小到大,为父从来没强迫你做过什么,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此事关乎你岳父一家的安危,两封书信切记不可
中途拆看。拆看就是就是不孝,害了你也害了你岳父全家。快走!不可耽搁。
记住为父昨夜对你说的话。”
天赐从未见过父亲脸色如此严肃,他心中懔懔,不敢有违。先到马厩牵马
,存义叔却早已经将马匹准备好。天赐拉马出门,翻身而上。谁知这乌骓马四
蹄就如钉在地上,怎么赶它也不走,催得急了就在原地打转。天赐暗道:“今
天事事都透着古怪。小黑往日一向驯服,今天是怎么了?”俯下身去,抚摸着
它后颈的鬃毛,说道:“小黑,父亲命我去见岳父。咱们快快启程,不要再让
我心急了。”
小黑似乎明白了天赐的意思,长嘶一声,放开四蹄,狂奔而出。一出北门
,小黑跑得更欢,只听耳畔风声虎虎,路边树木房舍如飞而来,如飞而去。天
赐心中焦虑,无暇欣赏金秋的乡野景色。只盼着尽快赶到岳父家,打开书信看
看,父亲究竟有什么事不能当面对他讲。
忽然,小黑一声怒嘶,掉头向来路奔回。天赐大惊,暗道:“小黑今天为
何不听话,真是邪门。”紧带丝缰,小黑又是一声怒嘶,人立而起,站住不动
。天赐掉转马头,催马欲行,小黑却只在原地打转,就是不肯走。天赐跃下鞍
桥,抚平小黑炸起的鬃毛,说道:“小黑,你为何只管同我作对?不知我心里
有多焦急吗?“小黑打了声响鼻,衔住天赐的衣襟,就往来路上拖。
天赐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暗道:“骏马都有灵性,莫不是家里
果然出事了?”拍了拍马颈,说道:“小黑,随我先到岳父家。咱们看过书信
,马上回去。”小黑仍旧衔住天赐不松口。天赐心想:“罢了!我且看过书信
再说。拼着挨父亲一顿臭骂,也不能见他老人家有难不去相救。”
拉马走到路边,从怀中取出父亲的书信,撕开封口,忐忑不安地展开信笺
,只见信上写道:
天赐吾儿:
见此书时,为父已在九泉之下矣!锦衣卫虎狼之性,残忍毒辣,罔顾天理
,即杀其父,必杀其子。吾儿非常人也,当此生死关头,万望节哀顺变,趋吉
避凶。切莫以一时之不忍,徒逞血气之勇,而铸终生之恨。
读到此处,天赐又是慌急又是痛楚,仰天狂呼道:“爹爹!你为什么不告
诉儿子?儿子誓与您同生共死。弃父逃生,异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又
想:“爹爹,你何其愚也。明知朝中群**要害你性命,为何不肯逃走?莫不是
要效仿岳武穆的愚忠吗?”眼前渐渐模糊了。天赐强忍泪水,匆匆再往下看,
只见信中又写道:
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念为父一生耿介,
生不能为国锄**,当一死以全志。求仁得仁,杀身取义,尽一人臣之本,虽不
敢言有泰山之重,亦非鸿毛之轻也。
今日之祸,实种因于二十年前,其中因果,难以尽述。先皇弃世之日,即
为父丧生之时,此亦早在料中。唯恨苍天弄人,不予我时,致令雏子无依,漂
泊天涯。有负重托,死难瞑目。
兰儿奇人之徒,艺绝天人,当世之红线隐娘也。护吾儿远走异乡,隐姓埋
名,为父尽可宽怀。此不幸中之万幸也。为父聘兰儿为吾儿妇,此中深意,汝
知之否?吾与陈兄卅载为友,相知与心,交称莫逆,唯以此事相欺,黄泉之下
,愧对故人。
方今朝政昏暗,权**肆虐,民心离散,大乱将生。不轨之徒,枭霸之属,
妄生异念,窥伺鼎器,假称仁义以收豪杰之心。此辈狡狯,必多方游说吾儿,
图为所用。望吾儿秉心执意,莫为佞言所动。为父之死,时也命也!吾儿切不
可对新君心存怨怼,更不可屈身从贼,与朝廷为敌,堕我李氏世代忠义之风,
致令为父泉下为羞。切记!切记!
天赐匆匆读罢,心中狂叫:“爹爹,儿子这就去救您。”现在立刻回去也
许还来得及。父亲不肯走无妨,先将锦衣卫杀个落花流水,然后再慢慢劝父亲
。他飞身上马,拍拍马颈道:“小黑,快带我回家,越快越好!”小黑咆哮欢
腾,四蹄翻飞,快如风驰电掣,直奔府城。
行出数里,只见从府城方向沿官道有二十余骑健马迎面驰来。马上乘者都
是军官打扮,个个佩刀带剑,异常剽悍。天赐的乌骓马神骏非凡,那二十余骑
健马也不逊色多少,转眼间便驰到面前。众骑士并无让路之意,直向天赐冲过
来。天赐大为光火,只因身有要事,不想与他们争路,带马让在一旁。
众骑士却不肯罢休,一人骂道:“大胆刁民!”扬起马鞭劈头便打。天赐
侧身让开,暗想:“这是哪里来的官军,如此傲慢无礼。”那军官一鞭击空,
怒道:“老子要打你,你这狗头竟敢闪避,是想**不成?”另一军官道:“
快走!办正事要紧。”那军官恶狠狠瞪了天赐一眼,策马随众人而去。马蹄激
起路上的沙土,溅了天赐满头满脸。
天赐暗骂:“狗头无礼!”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继续向府城疾驰,很快
便到了北城门。往日北门只有三五名军士把守,今天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远
远地便望见数百名军士荷枪持刀,严密盘查往来行人。天赐慌忙带住坐骑,踌
躇难决。这一队军士也许正等着捉拿他,这一去岂不是送入虎口?天赐咬咬牙
,狠狠心,暗道:“有什么好怕的?总不成丢下父亲不管。”主意拿定,再无
怯意,拍马直奔城门。
忽然。路边闪出一人,抓住缰绳,低声道:“李公子,你不要命了吗?快
随我走!”只见此人身材高瘦,双目炯炯,是府衙的杨巡检,当年也曾传过他
武艺。天赐急道:“杨大叔,快放手,小侄要进城去。”
杨巡检不由分说,将天赐从马上拉下来。两人转到僻静处,杨巡检道:“
李公子,千万不要进城。锦衣卫的走狗正在到处搜捕你,这一去无异于自投罗
网。”
天赐道:“杨大叔,我不能不去。家父尚在城中,只怕已经落入锦衣卫魔
爪。我要进城去救父亲。”杨巡检黯然道:“公子不必去了。李大人已经遇害
了。锦衣卫今天一早便闯入尊府,宣布李大人的若干罪状,自然都是些莫须有
的罪名。李大人被当场杀害。”
乍闻噩耗,天赐痛断肝肠,仰天悲呼道:“爹爹,我不该走的!不该走的
!”杨巡检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李公子万望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