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仙侠 > 绿林七宗罪 > 虹日之城(一)

虹日之城(一)(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游荡在空间位面 神魔接班人 无良神医 魔法大陆 丹仙 超级修改 网游之无限大乱斗 我的校花美女们 风流炼金师 魔王老公的新娘不乖

我不知道这座小城起于何时。

小时候,城中的孙老夫子讲课时兴之所至,诸子百家、域外奇闻、历史百科……想起什么讲什么。所以,我甚至清楚地知道极西之地那些不亚于神州大明的大帝国之兴衰存亡,却从来不清楚,自己所栖身的这座小城的确切历史。

我所知道的虹日城,只来自于我的记忆,来自于我对这仅仅数百人口的域外小城的依稀印象。

但是这样,也就够了吧。

虹日城是什么?

是鸡犬相闻的邻里;是席绕城壁的戈壁黄沙;是邻居厨房中葱花爆响的香味;是一群小伙伴们欢乐的追逐嬉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对小辈们善意的劝诫;是那点在心中萦绕不下、但又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是只有在梦中才偶尔出现、却在白日被一点点消磨殆尽的壮志雄心……

这样的虹日城,我恬静地生活了二十余年的虹日城。

浩瀚的沙海截断了外间的风风雨雨,让这座小城遗世独立于一片域外黄沙之中,淡然而静谧。那些震动了整个神州的江湖风波、朝堂动荡,穿过了漫天的黄沙飞到这里,便全被磨损成躁动少年们口中的些许谈资。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安宁平静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我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小城卫慢慢平凡地老去,待我已两鬓苍苍,再给孩子们讲述记忆之中的小城,讲述年轻时没能闯荡江湖的遗憾,和衰老后能够平静一生的庆幸……

直到那一天。

第一日黄昏陆续登场的人物

ONE

多年以后,当一切的记忆都已被时间磨砺得粗糙无比,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在一切开始的那个黄昏,风中带来了黄沙的腥味。

我,是虹日小城的城卫首领。

所谓城卫,不比商队的护卫,其实并没什么事情可做。

虹日城地处通商要道,连结着西域与中原的贸易,也算富庶繁荣。但即使是肆虐沙漠、最为强大的沙盗,也从来没有成为过小城的威胁。似乎是因为某种无声的约定,从我懂事起,从没有一支沙盗敢于靠近小城的三十里之内。

所以,我的工作只是偶尔无聊地站在城墙上,守望着一片无垠的黄沙。

小城今年的最后一支商队,已然赶在三日前,由我的师兄沈源带回了小城。如果不出所料,从明早开始,那覆盖百里的沙暴就会来临,小城将迎来又一次闲适的沉寂。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叹了口气,离开城墙,准备去找沈源,喝上几杯……

或许再叫上云翎?

沈源作为城主的大弟子,一向负责商队的护卫。

虹日城护卫的商队在这片大漠内还算能够畅通无阻,但一旦人关,或者走出西域,仍然大有风险。所以商队护卫的职责重大,实在不是我这样的城卫所能比的。

虽然几乎被同时收入门墙,但沈源无论是文才还是武功,进境却总能将城内的一众年轻人远远地抛在身后,若非他那天生的隐疾,怕是现在,功夫已超过了城主也说不定。

果然不错,此刻,沈源就在家中。

平日只要没有任务在身,沈源永远都愿意呆在家里。这个沉默的人似乎对阳光的温暖有着一种天生的抵触。

还未进入房门,远远便闻到一阵阵的香气,我心下不由一喜。

全城人都知道,沈源虽性情冷漠,却唯独对美食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喜爱。每次,他随着商队出行,踏遍大江南北,总会搜罗无数的美食带回,甚至平日,他还会自己下厨做上一些精致小菜享用。看来今日,我可算赶上了。

不出所料,一进屋,阵阵香气更浓。

我哈哈笑道:“师兄,可分一杯羹否?”

沈源闻声自厨内转出——他今年不过二十六岁,比我大不上两岁,但看起来却直如三十许人。

这并不是说,他长相有多衰老。其实他身形高瘦,面如冠玉,细眉凤眼,细看起来,脸孔上竟有一股女子般的妩媚之气。只是他总爱蹙着眉头,脸色阴沉,加上沉默寡言,故容易给人一种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的错觉。

连我有时都觉得,自己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其他人则更是无法想象,他那张阴沉俊朗的面容背后,暗藏着一副怎样的心思。就像现在,他其实早就回到了小城,却没和任何人照面,只是呆在自己的屋中,无紧要事一步不曾出门。

看到我的不请自来,沈源的面色难得地显出一丝难以琢磨的情绪,可那表情只是一闪,便迅速恢复平静:“你来得正好,帮我一把。”

陪同沈源端着满满的两个托盘、足有十数道菜肴,我们穿过小城沉默的街道。

沈源长年在外,很少回家,但他只要在家,每日必会亲手做上一大桌美味,孝敬他的父母。

我因父母早逝,自小住在城主府内,故而和沈源也算得上一起长大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身为独子,却长期住在城卫训练场内,但每次见到他这一番孝心,我心中却总是有些酸酸的感觉。

子欲孝而亲不在,实在是人生最大的悲。

——当然,即使我的父母在世,让我如他这般亲自下厨做菜,怕也不太可能。

沈源的父母住在城南,恰好和城卫场遥遥相对。我们小心翼翼地端着菜肴,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到。

沈源的父亲沈须大叔独自坐在炕上,面色阴沉,看着沈源迈步进屋,将手中的菜肴放下,他却没有说话,也不见动作,直到看到我随沈源进入,方才一愣,笑道:“好小子,好久没见到你了,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我笑道:“总之现在还打不过大叔就是了。”

或许是自幼失怙的缘故,小城内的每家对我,都有一种不同于对其他小辈的亲昵,而我每次走到别人家中,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暖——那让我午夜犹觉心酸的温暖。

我笑着和沈大叔搭讪,却见沈源垂手侍立一旁,面色拘谨,仿佛比我还要约束几分,倒像这里是我的家,他才是客人一般。而沈大叔只是一味和我谈笑,并未开口吃喝。

我转向沈源,笑着没话找话道:“听说现在的江湖形势颇不安稳,你们这一趟却无甚凶险吧?”

沈源淡淡道:“上次行商大大得罪了金刀盟,此次本仗着行踪隐秘,人马强壮,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小霸王孙无病竟然亲自来为难。幸亏老孙见事机警,我们改变路线躲入蜀中,方才有惊无险。”说着,他微微摇头道,“小霸王实在名不虚传,我自问也算练了二十年武功,可在金刀之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若非……若非得人相助,我此番怕就回不来了。”

说着,他撩开自己的衣襟,却见一道巨大的伤疤自肋下连到胸前,着实触目惊心。

他说来淡然,我却听出其中无数的惊心动魄。

金刀盟主孙无病以一己之力独霸江东,实乃天下有数的枭雄,此番竟然亲自出手,沈源能够逃脱性命回来,实在是侥幸至极。

沈源面上却不见波澜,似乎根本未将那些关系性命的厮杀谋夺放在心上一般,转身面向沈大叔,深施一躬道:“爹娘,二老的身体可安康?”

沈大叔微微点头道:“我们都好,你不须挂念。商队乃我虹日城的根本,城主将重任交托给你,你更须尽忠职守,拼死护得商队平安。”

沈源躬身应是,再闲聊几句,与我并肩退出。

一路回到沈源的小屋内,我已饿得前胸贴肚皮了,苦笑道:“我们也该开吃了吧?”

说着,我一步跨进,却见桌子上竟然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小碟,里面却是一条糖醋鱼,只略略动过几口,已然凉透了。

糖醋鱼冷了实在是无法下咽。我左右看看,却不见别的吃食,讨好地笑道:“师兄,再做点好东西吃吃吧?”

沈源摇摇头,面色愈发阴沉了:“懒得做。”

“你就吃这?”

“我也懒得吃。”

不知为何,我的心头却掠过一丝隐隐的轻松:“算了,你总不会懒得喝酒吧?走,去小店,我请你!”

城内的人口本就不多,故要想喝酒,只有一家小店——程家三兄弟开的酒铺,附带住宿。

沈源点点头。

我则是一脸无奈:“这次就放过你,你带回的那些好东西,不妨留待我下次再尝。这就走吧,叫上云翎?”

最后的四字出口,不知为何,气氛瞬时变得有些尴尬。

过了半晌,沈源方才迈步前行:“你先去,我随后就到。我们到小店门口聚集……对了,不必叫她了。”

说完最后几个字,沈源转身离去。

TO

不一时,我和沈源已先后踏入程家小店,眼前的情形却颇为让人惊讶。

——那几张比我年纪还要大上一轮的小桌,竟然有一多半都坐上了客人。

虹日城虽然地处通商要道,但一向保守封闭,除了每年特定的那些客商之外,几乎从不曾有这许多的外客。

我离开城墙不过一刻,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风暴前的最后一个黄昏,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来到城中?

就连沈源一贯阴沉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警觉。

剩下的桌子还有两张,我们挑了靠窗的一处慢慢坐下。

沈源摘下腰间水囊,大喝了几口,方才与我一起,注视着这几位陌生的客人。

——左方一桌上是个年轻人,看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二十五六,锦衣华服,神光内敛,丰神俊朗,端的好人才。此刻,他正举着一杯酒,却不便饮,目光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方一桌却是完全不同的气氛。只见两条大汉正自豪饮,正面一人年约四十,坐在凳上仍足有一般人站立的高度,一身青色劲装,虬髯虎目,正将一碗烈酒鲸吞人喉,随即大喝一声:“好酒!”声若龙吟虎啸,让我恍觉,房梁都应声微微震颤。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源闻声都不禁抬头看去,低声赞道:“好内力!九霄龙惊神吟,此人莫非是惊神指段九霄?他到这儿来做什么?”

听到这里,我也不由一惊。

九霄惊神,好大的名声!自小,我便听说过无数关于他的那些亦正亦邪的传说。可以说,他是我少年时代当之无愧的偶像之一。

今日一见,果然功力不凡,别说我远远不及,只怕连沈源也未必是其对手。

却听段九霄道:“只有用这大漠黄沙中不死的青黍,加上这沙漠骄阳的酷烈才能酿出如此的烈酒,入喉直如刀割,腹内犹若火烧,和这一比,咱们前日喝的烧刀子直如白水。”

“老李,只这一碗酒,咱们这一趟就算不虚此行了!依我看,天下诸酒,此酒堪称第一。”

被称作老李的人背对我们而坐。只见他背着一架足有普通人身长的长刀,虎背熊腰,虽看不见面貌,但从那渊淳岳峙的模样看来,怎么瞧,都像是一位与段九霄等量齐观的高手。

那老李并未答话,却听一边的锦衣公子悠悠接道:“此七日酒确是绝品佳酿,但自古武无第一,段大侠若说天下诸酒都不及它,却有些过了。依在下看来,诸如江南刘家巷的翠峰露,蜀中的楚河酒,封州倚醉楼的醉千红,便各有千秋,未必输给这酒。”

段九霄大笑道:“唐大公子,这你就错了。别的不说,那醉千红我可才喝过不久,软绵绵的,含在嘴里比水还淡,也称得上酒?”

听这二人说话,竟是彼此认识的。

“唐大公子”四个字一出口,别说沈源眼神一亮,便连我,都已猜出这华服的年轻人是谁了。

当今江湖,白衣侯威压江湖,七大势力划地而治,各霸一方。而其中年代最久远、势力最雄厚、组织最神秘的,当属蜀中唐门。

论及这屹立千年的神秘门派,如今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人才,便是唐门刑堂堂主唐畔的长子——蜀中十七房唐大公子唐仲生,这三岁习武、五岁炼毒的唐门奇才。江湖人都相信,三年后唐门更换明宗,唐大公子乃是必然人选,届时,也许他将成为江湖七大势力中最为年轻的宗主。

不过,我如此了解他,其实更多倒是因为云翎曾经提过他们之间的那段交情。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段九霄、唐仲生、还有那不知名的李姓大汉。这样天下顶尖的高手,平时可是一个都难以见到的,为何竟会同时来到我们这座平静的小城?而这两批人看来彼此认识,却不坐在一处,只如此隔桌说话,看起来也甚是诡异。

唐仲生笑笑接道:“话是不错,不过今日你喝这虹日城的烈酒倒未必会醉,可若是如你这般的饮法喝那醉千红,却保你大醉数日。”

“这七日酒虽然性烈,却让人一喝便心生警觉,反是那醉千红,几无酒性,你只觉可以千杯不醉,却在不知不觉间醉倒于地。我等饮酒,求醉才是王道!”

听得这番议论,我心下稍稍一动。

却听那话音方落,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好议论,这位兄台真是酒国中人。”

话音间,一袭白衣跨入小店。

THREE

是我的错觉?

沉思的,饮酒的,大笑的,还有那刚因惊讶而抬头的沈源,同时静止了下来。来人仿佛有一种令时间停止的魔力,霎时间,自己那沉重的心跳成为我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我抬头看去,只见当先一名贵公子,一身素衣,经历了城外八百里的瀚海沙漠,依旧纤尘不染,白得耀眼。他身后一人,却是一名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面貌清秀,斜跟在白衣人身后半步左右,看来应该是他的侍婢。

看此二人也无甚出奇之处,却为何竟会让一干豪客惊惧至此?

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我的心中忽然泛起一丝波漾。

唐仲生、段九霄、或者再加上虹日高手沈源,这些随时可以令江湖震动的人物,竟然同时因为一个来者而惊惧。

这就是力量吧?一种让众生动容,让天下惊惧,无人可以忽视的力量。人生在世,大丈夫当如是耶!

白衣人走到唯一空着的一张桌边,径自坐下,那少女安然侍立一旁。

仍旧无人说话,店内静得令人怵然。

小店老板程二叔颤颤巍巍地从后台走过,脚步声打破了一片寂静:“客官,您要点什么?打尖还是住店啊?”

白衣人温和地笑笑,并不说话。那侍婢俏声道:“做几个拿手菜上来,快一些。我们吃完还要赶路的。”

这句话一出口,我只觉得店内那种莫名的紧张瞬间减低了不少,仿佛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程老板——城中年纪最大的老者之一,平日我们都叫他程二叔——笑道:“两位要赶路可要尽快了,明早开始,这里就要刮沙暴了。这沙暴三日内不会停息,一飙起来,除了我们这虹日城和墨岩山两处处于风眼之内,可保无恙之外,百里内移山填海,谁也走不了。”

他说着话,给那白衣人斟上一杯香茶:“二位少待,我这就让伙计们准备,二位休息好后出发,夜半时分就可以离开飓风范围,到达百里外的塔木绿洲了。”

程二叔平日并不是如此多话之人,大概还是因为那股莫名的紧张,也将他牵扯其中了吧。

沈源的脸色数变,终于慢慢站起身,朝那神秘的白衣人走去。我也赶忙站起,紧随其后。

就见沈源一抱拳道:“想不到侯爷竟然光临敝城,实是我等的荣幸。”

侯爷?

霎时间,我省起了此人的来历。

天下侯爷虽然不计其数,但能够如此令群豪耸动的,怕是只有一人:白衣侯!

九字江山白衣侯。

当今江湖的顶峰,传说中以一人之力威压七大宗门的神话;一段惊才绝艳,天下无双的传奇。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亲眼得见这等人物,我心下不禁一阵激荡。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虹日城真不愧被称作人间蜃景,果然气象万千,我等途经……”正说话间,他缓缓举起桌上清茶,语声却忽地一顿。

仿佛针刺般,汗水瞬间浸透了我的掌心。

店还是这间小店,人还是那些个人,却不知为何,似乎正有洪荒猛兽挣脱了锁链,裹挟而来的惊人杀气几乎让我不能呼吸!

我强忍恐惧,抬头朝那杀气的来源看去,骤然惊见一双眸子——那是侍立于白衣人身后的侍婢,此刻,她的双眸竟似变成了血红,而那一片红色的左眼中,隐约有两个瞳孔。

这一切只是一刹那间的事,还没等我开始惊讶,刺痛般的杀气已然消失无踪,那双奇异的眼睛也恢复得与常人无异。看看周围,沈源的面色仍如平常般冷漠,另两桌客人也毫无反应,难道方才那诡异的情形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而已。

我不及细想,却见那白衣人的嘴角斜斜微扬,透出一丝凉笑,那笑容就像一个顽童看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

就听他的话锋一转,接续道:“……此地,看来是应该盘桓几天了。店家,可还有上房?”

话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白衣人径自举起桌上的清茶,竟只朝我一个人微一致意,浅笑道:“根基不错哦。”言毕,却不便饮,又放了回去。

第二日凌晨杀戮的开始

ONE

“走!”如约来到此地,远远便看到那抹俏丽的身影。

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只单瞧身形,便似乎让人看到了她面上略带几分孩子气的俏皮神气。

我叹了一口气,本想问:“沈源呢?”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去哪儿?”

来人正是师父的独生女儿云翎,和我、沈源一道在这小城长大的伙伴。

三岁时,她找我打架,被我连摔了两个跟头,哭着跑回家;五岁时,她又来挑战,我们战成平手;七岁时,风云再起,我被她用家传武功“云在青天”打了个一败涂地,从此,她的不败战绩延续至今……

如今,城中年轻的一代中,除了沈源的武功或能盖过她几分之外,云翎再无其他敌手。而且据说,“玉翎云中燕”这五个字,在江湖上还闯下了偌大的名头,而相形之下的我……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云翎,我总会如此刻一般,有许多的胡思乱想。

听我问话,云翎笑而不答,我也回以自嘲的一笑。

我自然能猜到这小丫头想要去哪儿——自然是程家小店。

虹日城一向与世无争,却突然同时来了这许多的绝顶人物,自然要亲自前去查看个清楚,方才能让人放心。

见云翎微笑不语,我忽然觉得此刻情形很些尴尬,便没话找话道:“唐大公子不是你的朋友么?为什么他到了城中,你居然会不知道?”

云翎冷哼了一声,俏声道:“是啊!我这就要去看看,这家伙来我们这儿有什么秘密,居然胆敢不先跟本大小姐报道。”

眼前便是那程家小店,我一间间打量着二楼客房的点点星火。

眼见云翎飞身就欲掠下,我苦笑一声,伸手一把抓住这冒失的小丫头:“你想就这样下去?”

云翎回头,借着窗口烛火的微光,我只能看到她满脸坏坏的笑容。“怎样?”

“白衣侯我就不说了。那九霄龙吟和唐大公子的武功比你如何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比我要高得多的……”

云翎嘻嘻笑道:“自然也比我高。那又如何?”

“那我们就这样冲上去,明目张胆地偷看吗?”

“所以我们从左边走啊。左边第一间房子便是唐仲生的,我们这就去看看,他在偷偷搞些什么鬼。”

说完不待我答话,云翎一个纵身便轻轻落在了那灯火犹燃的房脊上。

虽然不知她凭什么认为,我们能够躲过武功名声都决不亚于段九霄的唐仲生,我还是紧随她掠到房侧。

房内人显然尚未安寝,奇怪的是,我们离得如此之近,唐仲生竟似真的没有发现。

既来之则安之,我悄悄俯下身子,揭开瓦片,凝神观看。

房内,唐仲生正看着一幅小小的卷轴,出神间兀自喃喃自语:“九妹应该就在此处无错的,可……”

他的语声太低,我身子微侧,想要听个分明,却不小心碰到瓦上的一片灰尘。不及反应,几粒微尘已然落下,与此同时,唐仲生的语声骤停。

我立时警觉不好,方要翻身飞起,顿感一疼。一股劲力无声无息地破瓦而出,朝我的小腹击来。

我飞身而起,一个转折堪堪躲过,虽未被击中,小腹仍觉火辣辣的疼痛,尚未及松一口气,风声响动,那劲力竟也转了个弯,再次朝我袭来!

此刻我方才看清,那只是一枚普通的袖箭,却弯动灵活得如同毒蛇般,紧紧咬住我的身形不放,从那破空的劲力便知,若真让它击中,以我的功力,怕不是必死也是重伤。

竭尽全力闪过它的第三次攻击,那袖箭竟似有灵性一般,一个转折,又一次从我的背后袭来。我已无余力闪躲,心下不禁一阵颓然——与这些成名的高手相比,我果然是如此不堪一击!这唐仲生人尚在屋内,竟然就能够如此轻松地将我击败。

眼看袖箭堪堪要击中,我骤听一声娇叱,云翎自上疾扑而至,左脚点地,右脚一个旋踢,正中袖箭转折的劲力最强处。

无声无息,袖箭有如被打中七寸的毒蛇,那澎湃的劲力瞬间消失无踪,颓然落下。

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一声断喝传来,比之方才的袖箭还要强劲十倍不止的巨大劲力骤然突袭而至,风压之下,竟似方圆一丈内全被这劲力笼罩一般,让人避无可避!

月色朦胧中,就见攻击之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却是白日里和段九霄同行的那位李姓中年人,却没想到他的武功竟也如此之高。

仓促间避无可避,我和云翎同时出手,轰然一声,三掌相对。来人一个倒翻落回到小店房上,我却只觉一阵眩晕,若非云翎替我挡下大半力道,怕此刻早已重伤。

突然耳听咔嚓一声,我心叫不好!

我二人虽然无恙,但是脚下的民居却无力抵挡这等劲力,一时间瓦裂梁断。

我脚下一轻,下意识想要飞身而起,却觉胸口一闷,直直落下。方才的交手,我果然还是受了些伤。

恍惚间,似乎听见上面还在打得一塌糊涂。扑通一声,我重重摔在地上,脑袋晕沉沉的,一时有些不辨南北西东,只看到被惊醒的程二老板坐在床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看着我直摇头。

后面的事,我昏沉沉地看不太清,糊里糊涂中,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误会”,然后是糊里糊涂地给人赔礼道歉,又糊里糊涂地接受别人的赔礼道歉……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坐在了小店的桌旁。同桌的除了唐大公子、姓李的高手、云翎之外,竟然还有沈源。

想也知道,方才定是沈源及时赶到,才帮我们稳住了局面,不至于被人家收拾得一败涂地。

TO

那李姓高手对我微一拱手道:“在下李怀戚,方才我听到外间有打斗的声音,以为有小贼出入,所以才贸然出手试探,多有冒犯,勿怪勿怪。”

他虽面向众人,却明显只是对我一个人说话,因为方才被他“冒犯”惨败的,好像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却自然不能形之于色,只好笑笑不语。

想来也觉得自己无能。我、沈源、云翎都是从小一起在城内长大的,也是一块儿练的武。可是没想到长大之后,比不上沈源这个怪胎也就罢了,比之云翎,武艺也要差上一大截,实在是令人想起来,就觉得脸上无光。

李怀戚这个名字耳生得紧。沈源看了一眼对面的唐仲生,似也知道他和云翎有些交情,当即转向李怀戚道:“李兄来我虹日城不知有何事要办?我们都是自小在此长大的,或者可以效劳一二?”

李怀戚笑道:“多谢沈公子。此次我只是闲来无事,所以和段兄四处走走,看一看各处风土而已,并无他事。呵呵,能够结识诸位,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在下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说罢便径自转身离去。

沈源的面色依旧阴沉,眼见李怀戚离开,便也朝我们微一欠身,转身走了。

沈源在时,云翎一直很淑女地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待得沈源的身形才一不见,她便笑嘻嘻地站起身来,转向唐仲生道:“你这家伙,到这儿来做什么?是不是在家闯了什么祸,到我的地盘避风头来了?放心,咱们好兄弟讲义气,一定把你藏得好好的。”

我和唐仲生都不禁一笑,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她自己。

去年的这个时节,云翎曾在城内闯了祸,便干脆离家出走,独自闯荡江湖,博下了不小的名头,也结交了几个不俗的朋友。她在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后又莫明其妙地回到了小城。而这唐仲生,就是当年她的一群死党之一,我常常听她提起。

唐仲生转向我道:“这位是?”

我赶紧站起,微一拱手:“在下高刑,就居住在本城。唐大公子之名。在下久仰了。”

我本是个无名小卒,料想这唐大公子不会对我有什么兴趣,不料他听到我的名字后,竟似见到了什么久闻其名的大人物一般,一边上下仔细打量我一遍,一边回礼道:“高兄!久仰,久仰。”旋即,如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片刻,唐仲生忽地转向云翎道:“怪不得!”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云翎转头看我一眼,一瞬间脸色竟然罕见地有些绯红,旋即对唐仲生嗔道:“你到了我的地盘,竟然不来找我?”

唐仲生微笑道:“我何必去找你,你这不就自己来了么?”

云翎一时语塞,想起方才我俩趴在他房上偷听,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好了,说说吧,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别跟那姓李的似的,满嘴胡说八道地搪塞啊。”

闻听此话,唐仲生脸上的表情却变得甚为怪异,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方才开口道:“我确实有事需要二位相助。实不相瞒,此番我是来找人的。”

说着,他自袖中掏出一幅约二指长的小卷轴,缓缓打开道:“三妹、高兄,你们看看,近日可曾在城中见过这个人?”

卷轴被缓缓打开,其上用工笔细绘着一位宫装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眉目间犹存稚气,和唐仲生依稀有几分相似。

我和云翎对视一眼,均确定没见过一个这样的少女,一起摇了摇头。

唐仲生长叹一口气道:“这是舍妹唐斯月,月前忽然离家出走,唐家举族寻找月余却无所获。近日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她似乎来到了虹日城。唉!”即使是新生一代的佼佼者,面对这至亲骨肉的安危,语气也尽显颓唐。

虽然眼前之人的武功名望都远高于我,可在这一瞬间,我却觉得他只是一个担心妹妹安危的普通兄长而已,当即开口安慰道:“唐小姐既然是公子的胞妹,必也有一身的不俗武功。再说,蜀中唐门威震江湖,加上唐公子你的威名,武林中人谁不知晓,必都会敬重唐小姐三分的。如今,她虽一时没有消息,却也不必过于忧虑,相信必然是无恙的。”

唐仲生依旧颓然地喃喃道:“问题是,她还随身带着……”

话到此处他似乎突觉不妥,顿了一下,方才接道:“高兄说得是,我们明日起一道细心查访便是,无谓此刻担心。三妹、高兄,相请不如偶遇,左右无事,咱们秉烛痛饮一番如何?”

我还没说话,云翎已是拍掌叫好。

好在店里的程二老板方才已被我们砸破了屋顶,横竖没法再睡了。直接过来准备一桌酒席也不麻烦,倒还可以把赔偿和酒钱一并算了。

THREE

说是喝酒,但有云翎在,大家自然就不要指望可以老老实实地坐在小店里喝。

现在,我们就在城墙下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早起的人们慢慢走出家门,开始为一天的生活忙碌。

此刻,天色慢慢放亮,三人都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云翎一手搭着我的肩膀,喃喃道:“高刑,我跟你讲过没有。那一次,我和唐哥在牧马原遇到了关东十把刀……”

正说着话,却见一位老人担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来,却是城内做豆腐的孙二叔,想必他刚刚做好新鲜豆腐,正准备给程家小店送去。

云翎一把拉住孙二叔,七八分的酒意让她的口齿颇为不清:“孙二叔,给我们留一块豆腐下酒吧。”

孙虞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满面的风霜似乎都在诉说着,他年轻时当是一个不平凡的人物。

而他之所以成为全城有名的倔老头,是因为他多年来一直恪守着一个无谓的规矩:豆腐只送给小店,然后才由小店卖给客人食用。自打我记事起这二十年来,还从没见过一个食客能够成功地直接从他手中买走一块豆腐。

人被云翎拉住,孙虞也不气恼,只是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云翎本就是个无事也要生非的主儿,何况此刻又带了几分醉意,当即紧紧拉住孙虞,死活不让他离开。

我们两个男人在一边又好气又好笑,却一时也劝不住这酒品太次的大小姐。

“翎儿,你又胡闹了!”远远的,就见一行人走来,领头的正是本城城主、我的师父、云翎的父亲云天成。

师父今年五十余岁,头发已经花白,腰却依旧挺得甚直。每次见到他,我都忍不住想,他这一生是不是都从来没有弯过腰?

如今,他已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城中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云翎和沈源处理,平日轻易不露面,只专心闭关修炼武功。

可看到他身旁的几个人,我便也想通了,他为何会突然出关。

——跟在城主身后的乃是沈源,之后大声谈笑的正是段九霄和李怀戚,而那名动天下的白衣侯和他那黄衣小婢则一副游览胜景的施施然模样,缓步走在最后。

城内突然来了这么多足以震动天下的人物,城主于情于理自然应该亲自拜望。想是,他此刻正要带着这几位尊贵的客人,去欣赏虹日城出名的日出蜃景,所以方才这么早来到此地。

看着纠缠成一团的少女和老人,几位客人都不禁莞尔。云城主虽然对女儿的古怪行径早就看惯,但如今是当着几位一方英豪,面上仍是有些挂不住了,忙上前欲分开二人。但醉酒的云翎可谓六亲不认,一时间纠缠的战团反而变得更大了。

FOUR

我正笑看着这场难得的闹剧,忽听一声惊呼!

云翎骤然一步跳开,方才那声惊呼便是由她所发的。

我忙抢步上前,一把扶住她,一边朝那方望去,登时大惊失色!

——方才还精神奕奕的孙虞孙二叔,此刻正颓然倒在城主的怀中,口鼻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青衫。

沈源抓起孙虞无力的右手稍一把脉,便沉重地摇了摇头,探手合上了孙虞犹自不肯闭上的双目。

这变化来得太过突然,我一时有些身陷梦魇的感觉。

难道孙二叔,这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倔强老人,竟然便这么莫明其妙地失去了性命?

云翎虽然也曾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但眼看着一个亲人般的老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惨死,身子也忍不住地瑟瑟而抖。

我轻轻抚摸她垂至肩头的秀发,试着平复她的惊惧,同时抬眼扫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江湖神话白衣侯。

——他的神色丝毫不变,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不知为何,此刻看来,我却觉得这温和的笑容着实有些吓人。

段九霄和李怀戚面色先是一变,旋即恢复正常。

城主和沈源面无表情,只顾着细看孙虞的身体,瞧不出喜怒。

只有那唐大公子唐仲生却面色大变,脸色苍白如纸,竟似见到了鬼魅一般。

一时间,现场一片寂静,谁也不曾发出半点声音,只有从孙虞口鼻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滴在地上,发出单调的、心跳般的韵律声。

骤然,又是一声惊呼传来!

我方一抬头,只觉霞光突起,蒙眬的薄雾骤然散去,一瞬间黑夜便跳过了清晨,直接转入了白昼。

这正是虹日城特有的景观一日出蜃景。每当风暴到来的这日,城中都会出现此种奇景,天色直接从蒙眬的昏暗霎时转入刺目的光明。

但引起惊呼的,却并不是这天地间的奇景。

FIVE

伴随着阳光的突然现身,所有人都看清了那黑色的城墙上突然出现的血红大字!

仿佛是由鲜血写就,那些红色的字迹映在黑色的墙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仅是因为对比强烈的色彩,更因为那些字迹全是我无比熟悉的名字。

共二十二列,二十二个名字,被朱砂大大地书写在黝黑的城墙上。直如幽冥鬼判的生死簿。而打头的第一人,就是躺在这里的尸体——孙虞。

我忽地打了个冷战,只觉清晨尚未散去的薄雾一时竟也变得鬼气森森了起来。

是谁?

是谁竟能在这么多高手的注目之下,仿如魔术一般,一瞬间写下这血腥的预告?

又是谁,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杀害这位无辜的老人?

漫天黄沙呼啸着扑向小城,大风暴终于开始了!

SIX

这里是城中最隐秘的所在,即使是在城中居住多年的老人们也都不知道。

恐怕谁也想不到,在一条看似普通的小巷之内,竟会藏着这样一个隐秘的空间,甚至还有通往城主府的秘道。

——此地是云翎当年主持虹日城修葺工作时假公济私的成果。

据她说,这个秘密据点只有我和她两人知道,而当初费了那么大力气建造了这么个所在,云翎说,只是为了“万一有祸害了全城的大火灾什么的,咱们就在这儿会合,不见不散。”

当时,我也懒得去反驳她,为什么发生了火灾,全城都给烧掉了。就独独这里不会被烧呢?

也许我并不想来,但每次,却只有在这里等她。

太阳慢慢升高,距方才那恐怖的一刻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我却尚未从那强烈的冲击中完全清醒。

左右看看,云翎还未到。我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板坐下,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这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头绪。

孙虞无儿无女,他的尸身被送入了城主府,据沈源的初步检验,应该是中毒而死,但具体是中的什么毒,却还没能检查清楚。

本来,要说对毒物的检验,应该是唐门精英唐仲生最有发言权,但他自从看到死者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也并没有要主动帮忙的意思。这样一来,城主和沈源也就不太好意思请他出手。

仔细想想,孙虞早上经过的时候还看不出身体有丝毫异样,那么,对其下毒的人应该就隐藏在当时在他身边纠缠的诸人之中。

确切地说,就是唐仲生、段九霄、李怀戚、白衣侯和他的侍婢这五位外人,加上我、沈源、云翎、城主共九人。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群人的环绕之中,还有人能够远距杀人,所以,凶手一定就在我们这九人之中。

好在今早开始的风沙,能够保证最起码在三四日内都没有人能够离开虹日城,包括凶手在内。

但没有道理啊!

我们四人自然没有杀害孙二叔的理由,可是同样也很难想象,唐仲生、段九霄这样的绝世人物会专程跑到这域外小城来,杀害一个卖了二十年豆腐的老人。

还有那些触目惊心的血字!

魔术一般突然出现在一群绝世人物面前的血字,列了几十个名字的血名单,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猛然觉得,这小城二十年来的安宁,随着这起诡异的血案,将一去不返了。

若真是这几个外来者的阴谋……

我定了定心神。

对方有段九霄、唐仲生、李怀戚三个绝顶高手,我方则有城主、沈源、云翎三人和他们的武功相若,相比之下倒也未必就落了下风。更何况,从目前的情况看,唐仲生站在我们这边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还有那个未知的变数一神话一般的白衣侯。这个变数实在太大,大到我甚至不敢将他列入计算之中。

还忘了什么吧——我居然已不自觉地将自己排除在外了。

是因为我的武功太低?或者是在我的内心深处,其实觉得自己对虹日城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我自嘲般地笑笑。这个事实我早就接受了,这个我资质太差的事实。

我已太习惯于遇到大事时退过一边,做一个旁观者,虽然其实每次看到云翎站在我身前时,依然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

“想什么呢?”后肩上被毫无征兆地一击。

我动都未动,只淡淡道:“孙叔怎么样了?”

云翎从后面转过来,脸色渐转黯然:“尸身暂时还停在爹爹那里。爹爹检查过了,初步判定是中毒,但那毒很诡异,一时还断不出是何种类,又是什么时候下的。”

我长出了一口气,想起此刻城中便有一位用毒的大行家,当即道:“唐大公子怎么说?”

云翎的鼻子微微一皱:“我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估计还在惦记着妹妹。现在沈木头和他在一起,爹爹则陪着白衣侯。”

心下的不安稍定,我忽地有些阴郁。在这样紧急的时刻,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云翎突然站起道:“走吧!”

我一愣:“去哪儿?”

云翎突然低下头来,几乎脸贴脸地在我耳边道:“去查案!咱们不能让孙叔叔就这样白白地死了!”

我愣愣看着她,想起这丫头当年在江湖上闯出的偌大名头:江南大族十六命连环案、大江金刀盟无头碎尸案……

这些曾经名噪一时的大案悬案可都是由这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破的。或许,今日的血案也难不倒她吧。

如此想着,我便不由多了几分信心:“怎么查?”

“先去城墙。”

城墙下的血迹已被冲洗得干干净净,而墙上的红字虽然也已被洗去,却依然留着淡淡的痕迹。

云翎看着那几不可辨的字迹,忽地一笑:“你可想知道,那些血字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上去的?”

莫非她已经看出了端倪?

我愣愣看着她,道:“想!”

云翎微笑:“这不过是个江湖小把戏而已。这些字其实并不是早上写的。”

我一愣道:“难道是一早就写在这儿的?但我们在城墙下喝了那么久的酒,难道都是瞎子不成?”

云翎道:“你说得不错,一到晚上,我们就是瞎子。你可知道,我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是分辨不出黑色与红色的?昨夜无星无月,所以即使是这些字一直都在城墙上,我们也根本看不见。”

虹日城的城墙是用三十三里外墨岩山的特有黑石所筑,的确是通体纯黑。

我对云翎的话将信将疑,却也随之分析道:“因为今早恰好刮起风暴,日出前一直黑暗,所以我们直到出事时才看到那些血字?”

云翎点头道:“那写字之人的算计极准,对这里的天象也了如指掌。我们必须要快点找到他,否则只怕还有后话。高刑,你可愿帮我?”

我点点头,道:“可是,怎么查?”

云翎抬起头来:“去找刘子修伯伯。”

那血字一共有二十二个名字,紧接在被杀的孙虞之后的名字,便是刘子修。

第二日凌晨尘封的往事

ONE

刘子修,今年五十余岁,以打铁为生。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城中的大小铁器兵刃基本都出自他之手。

我小时候最喜欢到他的铁匠铺里去玩。若非后来我那已经去世的父母坚决要求我学武,也许现在,我就在铁匠铺跟他学徒打铁也说不定。

走过两条小巷,我的步伐越来越快。

孙虞被毒死,刘子修的名字紧跟在他的后面,难道刘伯伯也会有什么危险……

正自思忖,忽听云翎的脚步一顿,紧接着玉手轻动,将我拉到小巷的角落里。

耳边却听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同时一个低低的声音道:“你确定?我们切不可杀错无辜!”听声音,是那神秘高手段九霄或者李怀戚其中的一人,我一时分不出来。

另一个声音响起:“放心,我为了这事查访了近十年,这老贼也算谨慎,多少年不敢踏足中原,终究被我抓住了蛛丝马迹,也算到了咱们阳同一门冤屈得雪的时候了!”

就听那声音愈近,旋即又远离。

第一个声音又道:“段兄如此确定,那便好了,不过我们要顺利报仇,却先要做一件事。那便是……”

就在这声音入耳的同时,我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意从右侧突袭而来。我不及细想,身子一侧,不及拔剑,双掌迎出。

轰然声响,我踉跄着连退三步,一口鲜血涌出。那敌人的功力强过我太多,一招得手更不稍待,又是一股劲风扑来。

恍惚中,我终于看清,袭来之人正是大汉李怀戚,同时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解决这两个人!”

知道自己非其敌手,我自然不敢再硬接,只得将身形竭力一闪,云在青天第三重功力到处,瞬间脱出了他掌力的笼罩范围。

见我脱出,李怀戚不禁“咦”了一声。

这云城主亲传的“云在青天水在瓶”心法,在轻功上确有独到之处,竟被我靠着这神妙的功夫,在千钧一发中死里逃生。

身形闪过,云翎为何不来援助的原因一望得知:她面对的是更为强悍的对手——九霄龙吟段九霄。

惊神指成名江湖之时,怕我们两个都还没有出生。如今,段九霄全力施展开来,饶是云翎身为少有的武学天才、江湖小辈中的佼佼者,也终究因为功力差距太大,一时只剩下招架之力。

尚不及为她焦急,李怀戚已闪身追上,长刀劈空袭来。我完全无力招架,只能依靠轻功左右闪躲,但终究功力不济,眼睁睁看着刀网渐渐缩小。

李怀戚哈哈大笑,扬声道:“云小姐看好了,我三招内必取这小子的性命!”说着刀网一收。

我只觉压力倍增,心里却知这是李怀戚的扰敌之计,一咬牙双掌一合,硬挡过去,同时也大声道:“就凭你,做……”

梦字还在喉咙里,掌刀已然相接。我一口鲜血喷出,几近晕厥,恍惚间却见云翎竟不顾身后段九霄的强劲攻势,飞身朝我这边冲来。

我心下大急,猛催内力,却觉丹田一阵空空荡荡的感觉,同时腿部传来一阵剧痛,大腿已中一刀。

那边,云翎身子尚在半空,见我受伤,身形更疾,方待扑下抢救,李怀戚已飞身而起,长刀起处,光华耀眼。云翎竭力之下闪避不及,左臂血光飞溅。紧接着却见段九霄已从后追至,云翎一时腹背受敌。

终于,我聚起一丝内力,合身扑至,大喝一声,一掌攻向段九霄。段九霄冷笑一声,左手四指蜷缩,竟以尾指疾点我左肩,后发先至。

我不惊反喜,攻出的左掌一个转向,拍在云翎背后。

这一掌所用内力“云在青天”与云翎同源,被这掌一推,云翎的身子不由自主一个前翻,已然脱出战场。

我大喝道:“快……”走字尚未出口,段九霄惊神指到处,我一口鲜血喷出,软倒在地。

身躯虽倒,但知云翎脱出,我心下一阵宽慰。忽见一抹殷红闪过,却是云翎竟然去而复返!

我大急之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眼角瞥见几个照面间,云翎身上再中李怀戚一刀,紧接着惊神指到处,她终于也软倒在我的身侧。

从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这般,让我无比痛恨自己平庸的资质和低劣的武功!

我咬牙转头望去,云翎穴道被封,脸上却依然看不到颓然惊惶,看我望过,竟仍有心思朝我做了个鬼脸。我心下更是一痛。

却听一阵大笑传来,李怀戚笑道:“玉翎云中燕不过如此!段兄果然神技,李某佩服。”

云翎扁了扁嘴,一副不服的神情,却出奇地没有出声抗驳。

那边的段九霄缓缓走过,却是一脸阴沉,只道:“老李,你这围魏救赵的打法,未免胜之不武!”李怀戚一笑,却不答话。

云翎高声道:“孙二叔是你们杀的?你们要对我虹日城做什么!”

李怀戚低下头来,看着云翎冷笑道:“我们?自然是要杀了你!”

我大惊,颤声喝道:“你敢!”

李怀戚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大笑着转头看向我道:“哈哈,不错啊,小伙子胆气可嘉,只可惜……”

话未说完,立在一边的段九霄皱着眉头道:“老李,咱们此番过来不是已经说好,只对付云天成一人,不可滥杀无辜。你我虽然与云天成有仇,但和这小姑娘无关,你不能杀她,否则哥哥我可只好动手阻你了。”

李怀戚左右看看我们两个待宰的羔羊,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不知老哥哥如此一说,我还能不能杀得了你们呢?”

云翎忽地笑了:“你,谁也杀不了。”

TO

就在此刻,一声佛号突然响起。

“阿弥陀佛!”

我不及思索,为何并无寺庙的虹日城中竟然会有人口宣佛号,只觉得这声大喝如同黄钟大吕,重重撞击在我的心脏上。一时间,四肢百骸的血气竟似被这声佛号催动,流动得越来越迅速,霎时间便冲开了我被封的穴道。

只不过是一句佛号竟有如此威力。我不及细想,眼见李怀戚被佛号震慑,竟也一瞬失神。

机不可失,我左掌直切李怀戚的前胸,右手朝外拉去,想先把云翎拉离再说。

左掌重重击在了李怀戚的胸前,而李怀戚竟似没有意识一般正正挨了这一击。可我的右手却拉了个空。未及转头去看,骤觉一只柔荑轻轻拉住了我的右手,同时李怀戚的胸前再受一击。

我暗叫一声糊涂。云翎的武功与我同源,那声佛号既然能解开我的穴道,自然更能帮助武功比我高得多的云翎了。但当局者迷,虽知云翎的武功远高于我,我却仍忍不住要先确认她的安全,再谈其他。

自佛号响起至今,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惊变骤生,我和云翎的穴道解开,李怀戚却被我二人合力击飞。

段九霄愣了一下,旋即一声长吟,声如狼嗥,朝这边扑来。

只听又是一声佛号,却见一个人影自路边的民居中疾扑而出,左手成拳,迎向段九霄。

轰然巨响,梵唱对龙吟,少林拳对惊神指,霎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定睛看去,我和云翎都是一惊!

那与段九霄平分秋色的高手,竟然是城中小店的掌柜,程二叔。

谨小慎微的掌柜和威猛的少林高手,这两者的反差实在太大,我尚未完全明白,却见人影连闪,又是两人飞出,正是小店中的厨师程大叔和负责杂事的程三叔。看二人攻向李怀戚,拳影重重,内力精深,显然也是不逊于程二叔的高手。

一时间,三位老人拳拳威猛,声势竟丝毫不在长刀和惊神指之下,而且其势大开大阖,招招如同拼命一般。

那李怀戚的武功也确有独到之处,虽受了我和云翎的合力一击,却丝毫未见受伤,那柄比他本人还长的长刀在手中翻飞起舞,凌厉非常。而我凝神观看,却完全看不出他招数的虚实所在,眼见刀光翻飞,竟然完全插不上手帮忙。

不出十招,却见刀光流转,长刀骤然刺在程三叔的肩膀之上。

我方一惊,却听程三叔大喝一声,一时间我耳中嗡嗡直响。

就见那刀光划破了程三叔的衣裳,却是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再也刺不进去。程三叔竟然练有少林金刚不坏之类的护体硬功。

李怀戚一刀无功,收招不及,另一边的程大叔一拳攻至,轰的一声,正中李怀戚的胸膛。这神秘高手终于口吐一口鲜血,缓缓倒地。

另一边的段九霄大惊失色,竟不顾程二叔的攻势,硬生生一个旋身,飞身而起,直直扑向这边的战团。

却见程三叔又是一声大喝,面色骤然变得苍白。恍然间,我竟觉得他的身体猛地变大了一倍,身形飞起,速度比之方才快了数层,瞬间便迎上了飞掠而去的段九霄。

一拳击出,眼见段九霄就要倒在方才我们曾经遭遇的战况之下。

——即使明知道败局难免,可是面对朋友的危境,仍然会陷入彀中。

因为,人总是有感情的!

骤见一个灰色的人影飞起,那李怀戚支撑着重伤之身,挺身而起,竟远远超过了方才的速度,后发先至,硬生生插到了程三叔和段九霄之间。

一声巨响,李怀戚左手迎向了程三叔。

他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只听一声闷响,左手软软垂下,显是折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却是一掌击在了段九霄身上。

段九霄本要直直下落,却被这一掌催动,远远飞出,瞬间翻出了这条暗巷,不见了踪迹。三位程叔叔漠然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都不再追击。

THREE

云翎走上前去,笑道:“三位叔叔太不厚道,原来竟然都如此厉害,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指点一下翎儿。”

平日里,三人中以程二叔最为温和,闻言一笑道:“我们三兄弟当年发誓,不再插手江湖是非,此番若非侄女你们遇险,我们是断断不会出手的。你方才早就看出我们的所在了么?”

云翎的鼻子微微一皱道:“那倒没有。我只是知道,此刻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爹爹怎么可能任由这两个外人单独行动。我却没想到,居然是程叔叔们出手。&

...

目 录
新书推荐: 征战银河之东斗星传奇 八个姐姐独宠我,全是扶弟狂魔! 无上大道 龙女飞升:从封印下捡尸开始 蜀山玄阴教主 修仙充值一千亿,天才都是我小弟 穿古俏寡修仙记 戏神! 我以剑魂统万剑 全宗门都在嗑我和死对头的C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