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逞强？脆弱？（1 / 1）
岐幽又冷笑，“够出息。”苏苏嘿嘿一笑，缩了下脖子，在岐幽手臂间稍一挣扎，就听见那厮冷冷道：“别动。”苏苏无奈，“那你快说完。”
“第二天，我又遇见了你。”岐幽淡淡讲。
苏苏又呃了一声，“我又忘记了。”
“在你们医院急诊室，接诊的医生是你安排的，是谁，用不用我挑明？”岐幽的调子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凝。
苏苏道：“梁慎？也没什么不能挑明的。”
岐幽似乎有些满意，语气柔缓了一些，讲话的风格陡然一变，“苏苏，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听不听得清楚，又听不听得懂，就这一次。”
苏苏一愣。
岐幽默了片刻，竟然在这个时候放开苏苏，苏苏于是抬头看他，不由呆滞。
客厅里淡淡的灯光下不远处是一小片蔓延的绿植，荧幕的五彩隐隐投在那人脸上。而岐幽哪里还有半点平素冷傲的样子，此刻张扬着一张风流的笑脸，眯着浓墨重彩的眼睛，眉梢轻挑，唇角微扬，带着恰到好处的撩人笑意和势在必得的潇洒神态，一身倜傥，明晃晃地花了苏苏的眼。就仿佛遍地冰雪猛然间消融殆尽，换了漫天漫地的璀璨日光，夺目不说，且生出一股子带着阳刚的□□无边的妖娆。
看到苏苏愣住，岐幽漫声道：“你这丫头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而被你放在眼里的那个人，虽也有几分能耐，可放在我的圈子里勉强只能算做跳梁小丑。岐某出山以来，何曾吃过这种闭门羹？自然是准备拿下你再说，怀贞不同意，而我老子恰恰那个时候病重，你我才算逃过一劫。”
苏苏听了岐幽一番话，错愕之余，有点哭笑不得。按照歧大少爷的说法，那是因为被当年苏苏的不知好歹给激怒了，一时争强好胜，准备拿下苏苏，但阴差阳错没有得逞，那么该庆幸逃过一劫的，应该是苏苏才对，关他岐少什么事？于是乎，苏苏狗血地问道：“岐少，我庆幸自己没被你染指就好了，你庆幸个什么劲儿？”
岐幽斜倚着沙发，右手支额，左手排开，修长的腿随意交叠，黑眸轻轻一挑，闲散地盯着苏苏。苏苏吃瘪，这不是赤果果的□□吗？岐幽一面□□，一面解释：“庆幸若是当时染指了你，如今便没怀贞什么事了，你以为如今没他什么事了，他会放过我？”
呃，苏苏汗了一下，但也明白了，那一次那一天晚上岐幽问苏苏有没有错过一个人，原来他有所指的那个人，就是苏苏自己。
岐幽接着道：“我老子病重，因此急着赶回加拿大，回去当天，老头子就去了，剩下两个哥哥和六个女人，瓜分老头子遗产。”
到这里，苏苏才真正明白岐幽想说的到底是什么，轻声问：“然后呢？”
岐幽笑了一下，乌黑的眼睛里发出碎钻一般的光，华丽明亮，却有些冰凉，“两个哥哥争遗产时死于意外，六个女人咬定是我做的，事情闹大了，岐家丢不起这个脸，于是破费打发了这几个女人。不过，”说到这里岐幽右手指尖揉了下额角，“之后，我对女人便没了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悲凉的豪门血泪史，被苏苏和岐幽谈论起来，感觉就有些脱线，譬如此刻苏苏问道：“你，呃，对女人，呃，不举吗？”
岐幽一脸黑线，默了下，伸手一个爆栗敲在苏苏额头，“你要不要试试？”
苏苏吃痛，脖子一缩，“不要！”
岐幽唇角挑起，弧度却幽冷，“不知好歹。”
苏苏笑，“哪是不知好歹，那是歧大少爷你香艳无边，小人无福消受啊！”
岐幽不理会苏苏的胡言乱语，却淡淡道：“苏苏，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苏苏一怔，看着岐幽没有说话。
岐幽继续道：“这三年来，无论是你，是怀贞，还是我，都各自有所经历，在困境面前难免会选择拔苗助长的方法强迫自己变得强大，但是，苏苏，你的心不该这样被对待，如果说外境已经让它受损，你又何苦再自行添加伤痕？”
一室迷离的光影里，那人带着些微的笑意，望着苏苏，专注而慎重。
岐幽将茶几上的水果盘推给苏苏，笑了一下，“这世间万物皆可为我所用，却从来非我所属，因此，何必执着？任何事或任何人的来和往，并非你我能够抉择，即使拼尽全力，坏的并不能避之不见，好的也不见得能得逞所愿，起起伏伏好好坏坏，万般由不得人，因此，你也不要再为难自己。如果觉得难，你并不是一个人，除了怀贞，还有我，还有刘小姐，还有值得你相交的很多人，总有人是真心对你，希望听你讲那些或大或小心心念念不依不饶的事。如果觉得懦弱，也不必自责，你只是一个女人，”岐幽摸了摸苏苏短发，“不是硬邦邦的钢铁侠。”
苏苏扑哧笑场了，“你要不要这么恶搞啊！？刚刚本来很煽情的，最后害我笑场了！”
岐幽也淡淡一笑，“能笑就好。”
苏苏心情好了一些，盯着岐幽半晌，突然道：“我想念首诗！”
岐幽眉梢一抽，“你还喜欢这个？”
苏苏笑，“风花雪月，窗摇竹影，对酒当歌，人生得意就须尽欢，怎么不可以了？”
“随你。”岐幽眉梢又抽了一下。
苏苏朗朗道：“曾向桃源烂漫游，也同渔父泛仙舟。皆言洞里千株好，未胜庭前一树幽。旧欢如梦，浮生若逝，曾经万千人中只觉一人独好的那些糊涂日子啊，也都过去了！当初惊艳，完完全全，只为世面见得少！”
苏苏摇头晃脑话毕，岐幽那厮连眼角嘴角都开始抽抽。
频频抽动的这次第，因了岐少经历日复一日狗血电视剧的熏陶，已经许久不见了，苏苏得意地继续讲：“是我以前一直看走眼了吗？岐幽，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样对我说话！”
岐幽敛眉，不语。
苏苏拿起水果盘开始大吃特吃，“可是，无论是你冰山男的样子，还是现在风流男的样子，都很好！”
闻言，岐幽脸色一黑，“冰山男？风流男？”
苏苏讪笑，“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岐幽冷冷道：“我看你是不怕我了，日文学得如何了？”
最后那句话让苏苏一得瑟，“学了点常用的句子，还没到可以接受少爷您检阅的地步。”
岐幽哼哼了两声。
相处的模式于是瞬间又回到了以往。苏苏在岐幽的冷眼下，早早上楼休息，准备明天的骨髓采集，也不知道是不是岐幽的一番□□加劝解起了作用，连日来，苏苏终于睡了第一个安稳觉，早晨起来神清气爽，但不妙地发现，小腹开始一阵一阵的隐痛，于是，原本恢复了一点红润的脸，又有些发白。好在岐幽以为苏苏是一如既往地休息不好，开车载着她往医院去。
手术安排在接近中午，之前不能吃早餐，苏苏望着若水准备的甜点，两眼发绿，若水拿了好几张纸让岐幽签字，那厮看也不看刷刷刷就落下大名，苏苏在一旁嘀咕，“你就不仔细看看？好歹也是扬言要负责的。”
“有必要吗？”岐幽一面签字，一面挑高一侧眉梢，容颜俊朗，却不驯。
苏苏瘪嘴，“没必要，反正看不看你也得签。”
岐幽签完，放下钢笔，道：“这就对了。既然知道，你还啰嗦什么？”
对你个头！苏苏在心里腹诽，但没骂上两句，就因为肚子不舒服，而停止了。其实，这个时候的苏苏，是有些忐忑的。偷偷瞥了眼岐幽，苏苏心里还有些愧疚，因为岐幽是希望她说真话的，但这个也要看时机啊，譬如现在，苏苏不可能放弃骨髓采集而去处理自己的事。
呆在病房里看电视，岐幽把勾引苏苏视线的甜点全部收起来，苏苏道：“别！我手术完要吃的。”
岐幽侧目，身形修长，停顿在窗前，“好好加油，回去我做给你吃。”
苏苏刚刚在腹诽岐幽“好好加油”那句，哪里是在形容采集骨髓，分明像是在讲母猪下崽，但听到他后面那半段，便陡然转移了注意，奇道：“你还会做甜点！？”
“提拉米苏。”岐幽淡淡道，“会一点。”
苏苏当然知道岐幽这是在谦虚，巧合的是，提拉米苏这四个字简直是苏苏的软肋中的软肋，于是，这妮子立马不闹了。岐幽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对持片刻，岐幽忽然道：“苏苏，一切有我。”顿了下，继续，“你别瞎紧张。就算有事，也有我。”
苏苏一怔，听了这短短几句，心里忐忑竟然慢慢有些平复，其实，不是不难过，不是不害怕，但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流露，所以选择装傻，而岐幽这样讲，苏苏有点管不住脸色，嗯了一声，点头道：“好。”
岐幽这才继续往外走，去找若水商量后续的事。
下午三点左右，接苏苏的推床到了病房，苏苏看了眼以往是拿来接病患，现在拿来接自己的蓝色推床，有一刻忘了反应，颇有点不知所措，按下心中怪异的别扭感，苏苏躺了上去，冲立在一旁的岐幽笑笑，而那厮原本神情十分严肃，对上苏苏视线之后，居然赏了苏苏一记大大的笑脸。
明朗却又缱绻的笑容，分散了苏苏的注意，苏苏暗道，以前看YY小说，男主的□□威力大到正无穷，原来是真的。而苏苏这样想时，在一旁的众人也刹那安静。
推床走得有一点颠簸，岐幽收敛了笑意，却难得对推床的工人很客气，“可以慢一点吗？”
苏苏诧异，工人似乎也有些诧异，看看苏苏，又看看岐幽，然后脸上浮现出了然的暧昧表情，真的慢了下来。
“多谢。”岐幽又尽量柔声地补上一句。
苏苏看到若水在一旁嘴角直抽，那妮子见苏苏在看她，对苏苏挤了下眼睛，居然也能挤出暧昧的神情。苏苏看了眼岐幽，彻底无语了。
两人送到手术室门口不能再进去，岐幽在外面等，若水也在外面等。
苏苏在手术室里看着无影灯明晃晃地亮在头顶，看着周围人影晃动，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想着自己接下来要遭遇的那些，在被彻底全麻前，不无幽怨地叹息，萧怀贞，你欠我的，你丫想还吗？看你怎么还得起！？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清贵的岐大公子屈尊和一大群病患家属挤在冰冷的座椅上，忍受着嘈杂的环境和稍显污浊的空气，而且视线抬高就能看到近日热播的狗血电视剧正在热热闹闹地上映，恍惚间就想起苏苏日复一日边看边点评的样子，或笑或不屑或感动，然后神经大条地吃着水果，但是每一天的清晨，她都顶着一双愈发明显的熊猫眼，看到苏苏这个样子，他总是不免想做些什么。
若水在岐幽身边也看狗血电视剧，几乎和苏苏一样，看到兴起时会叨咕：“我kao！太狗血了吧！？”
岐幽挑眉，看向若水。
若水见岐幽注视，也扭头看着歧大少爷，“怎么？”
岐幽默了下，问：“一般怎样采集骨髓？”
若水高深莫测地盯住岐幽，嘿嘿笑了一下，道：“紧张了？”
岐幽敛眉，神情变得森冷。
若水无所谓，慢慢回答：“也没什么，就是全麻放倒，然后在骨盆髂后上棘的地方打孔抽骨髓，少的话大概打六个孔，多的话十来个孔也是有的。现在的穿刺针做了改进，以前抽骨髓大概要把骨头钻得跟蜂窝煤似的，现在好了很多，一般六个孔也就够了。不过，抽取的骨髓液需要八百到一千二百毫升，失血过多的症状很常见，苏苏大概也会需要输几百毫升辐照过的红细胞悬液。除去前后的准备时间，真正的手术大概一个钟头多就可以完成，苏醒后会送回病房，观察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出院。”
岐幽听了，问了句：“对苏苏还有其他影响吗？”
若水想了下，明白岐幽所指，答道：“动员剂从来不推荐在孕妇和可能怀孕的女人身上使用，因为不知道安全性如何，所以对苏苏肚子里的小宝宝和苏苏自己究竟有什么影响，这个，我也不知道。”
岐幽沉默了。
若水道：“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总归都有办法处理，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见岐幽不说话，若水又道：“岐先生，你不是都请了产科的医生待命了吗？就算苏苏现在有状况，岐先生也是有备而来，不是吗？”
岐幽扫了若水一眼，“刘小姐，你和苏苏很像。”
若水笑了笑，“一样神经大条，要不然怎么会臭味相投便称知己？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没有万全之策，但是总归有应对之策。”
正这样说着，手术室的钢铁大门自中间向两边打开，走出来的医生身穿蓝色的手术衣，带着蓝色的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线带着薄怒，淡淡一扫，提高嗓门道：“谁是岐幽？”
若水一惊，认出来人，心道：老大，不带这样直呼其名的，对歧大少爷就是苏苏也都留了几分颜面的啊！您老还口气这么不善！
这时，岐幽却没摆架子，迅速起身，应了句：“我是。”
若水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老大见了岐幽，目光像是能在他身上烧出两个大窟窿来，恶狠狠地道：“简直是胡来！她都这个样子了，你还签字让她来捐献骨髓！？要不要人活了！？”
若水顿觉不妙，岐幽脸色煞白，问道：“苏苏怎样？”
老大恶声恶气地继续，“怎样！？大出血！术前联系的红细胞悬液全输完了！现在已经请了产科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这是在搞什么！？若水，你也跟着瞎掺和，人命关天的事，有这么乱来的吗！？”
其实是苏苏坚持，但两人中没有一人反驳，岐幽率先开口道：“是我坚持的。”然后，丝毫不惧老大怒气冲天的脸，继续道，“现在先顾苏苏。”说完，打了个电话，又补充了一句，“元铭医师就在楼下，马上到。”
老大一愣，“B市产科首席的那个元铭？”
岐幽点头。
老大又一愣，“大老远的，你请的？”
岐幽颔首，淡淡道：“希望能帮上忙。”
老大默了下。就这一点对答兼沉默间，两鬓有华发的元铭已经到了手术室外，同岐幽眼神一交接，便跟老大简单寒暄两句，准备进手术室。临到手术室的钢铁大门合拢之前，老大侧身冷冷问了句，“医疗上元医师来我院会诊的手续呢？办妥了？”
话毕，元孙铭看了眼老大，像是也有些诧异他的口气不善。
而岐幽没有丝毫怒气，反而低缓了回答的声线，“办妥了。”
老大这才由得手术室的门合拢。
一切归于静默。
狗血电视剧仍在热播。
大厅恢复了方才的气氛。
而若水瞄了岐幽一眼，发现岐大公子黑透了一张脸，若水心道，苏苏，接下来，有得你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