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抢亲(1 / 1)
上一次穿着大红的新娘礼服是什么时候?上一个冬天,一晃快一年了。殷梅盯着手里的喜帕,看着镜中陌生的红衣新娘。那一日她骑着快马跑了三天,就见着了一队在寒风中冻得哆哆嗦嗦的山贼,破烂的衣裳,连刀都秃了把豁了口,一个个的脸上青紫,面有菜色。然后她就命令了,让那山大王娶了她,匆匆办了场婚礼,便算是成了亲。当初的大胡子邋遢山大王,如今又在何处?
殷梅不想成亲,一点也不想嫁给景秋。只是谁又能帮她?谁又能救了她走?皇宫内院,禁军侍卫都一层层围护着,谁能把她带走?有人说要替她扛,有人说等他,可是那人,现在可还是殷梅能依靠的?现在可还是殷梅能指望的?她该恨他怨他,她怎么可以忍受他那样卑鄙无耻的行径?殷梅笑了,笑着又哭。
“殿下,时辰快到了。”小蝶盯着殷梅手中的喜帕,想取了给殷梅盖上,又不敢轻易动作。
殷梅茫然抬头。
小蝶叹了口气,劝着:“殿下,别想了,孤竹倾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说他跟皇室的血海深仇,就是他对凌统领办的事,那是人干的么?凌统领可从未对不起他!没事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什么凌统领是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己,一有事情了就去害人!我可听说了,凌统领差点救不回来!孤竹倾可真下得去手!”语气里不尽的鄙弃,原本瞧着极好的驸马爷如今也只落她一个“呸”。
殷梅没言语,转了头,恰见了铜镜中的红衣人,原本有些肉乎乎的脸颊已经变得尖俏,总喜欢在外跑着玩儿晒得比姐姐们略深些的肤色也成了惨白。一年前的她不是这样的,一年前在简陋山寨里成亲的新娘意气风发,笑得开心。
“殿下,我看现在的驸马爷也挺好的。”小蝶终是拿过了殷梅的喜帕,给人盖上了,“殿下以前总说,喜欢那琴棋书画件件精通的,现在可不是给送到殿下眼前来了?长得模样也俊,比女人还好看呢!这样的夫婿,换了谁不喜欢呐!殿下,我看这位驸马爷比孤竹倾强多了!那孤竹倾就会骗人!以往装出来的无辜样子,都是假的!”
“小蝶!”殷梅突然喝住,“别说了!别在背后说人口舌!”她不喜欢听见人那样讲孤竹倾,即使她心里也是同样想的,可是听见别人说出来就是让她觉得刺耳。偏偏,如今到处都是这样说孤竹倾的,无一例外的,斥责那是卑鄙小人,鄙弃嫌恶。
小蝶噤了声,不敢再开口。
“走吧。”殷梅站起来,随着小蝶出了寝宫,一步步,走向外殿,听着耳边喧嚣,即将,要与景秋拜堂。
意气风发的驸马爷,一身红衣新郎装束的景秋款款生姿,比女人还美还媚,却在美与媚中多了几分男人的英姿,不会显得娇柔。谁不说这位驸马爷漂亮,谁不说这位驸马爷能干?当初抢回救灾粮可都是这位驸马爷的功劳,自蟠龙河水寇那里救了七公主,又出谋划策,夺回救灾粮。这可是天上注定的姻缘,不然怎么叫这位驸马爷遇到了七公主?
听着旁边的阿谀奉承,景秋掩住了心底的不喜,却还是笑着,笑得柔和委婉,对着谁都是对答得体。然后,他听见了人群之后的喧嚷,回过身,就见到了批分的人群之间,被扯着红绸子慢慢行来的新娘。他的新娘,青麟皇朝的七公主盈香公主。
殷梅感觉到红绸被小蝶递给了景秋,感觉到红绸被景秋扯着,牵了她走到殿前。
“一拜天地!”唱声响起。
上一年,是白方唱的,拖长的腔调透着古怪嬉笑。
景秋拜了下去。
殷梅不动。
所有的人,都望着不动的新娘。
“殿下!”小蝶在旁边搀扶着殷梅,偷偷提示着,“拜天地了。”
殷梅猛地甩了小蝶的手,一把掀开了盖头:“我不嫁!”宣布。
哗然,噤声。最初的震惊过后,竟是没人敢在说话了。
“我不嫁!我谁也不嫁!”殷梅大声,凌厉的瞪着景秋,“三子死了,我就替三子守寡!我不嫁!”
“七妹!”殷柿唬得够呛,忙到了殷梅身边,扯着她不让她说,“现在还敢说什么守着孤竹倾的话?快别讲了!”
“孤竹倾不是三子!”殷梅气势凛然,直视着高高在上的殷棠的眼睛,“三子与孤竹倾是两个人!三子死了,当初在独松岗,三子被人害死了,为了我死了!你们要抓孤竹倾,要杀孤竹倾,都与我无关!我只守着三子!三子死了,我就替他守寡!别逼我,我谁也不嫁!”
景秋挑了嘴角,轻飘飘的笑了出来:“公主殿下,娘子,只怕,由不得你任性。”
“想娶七殿下,景公子,先试过我的剑!”有人越众而出,大步来到景秋的面前。凌莫非重伤初愈,脸色苍白,却说不尽的孤高冷傲,凌人骄人。
“哎呀!”殷棠突然大笑了起来,“凌莫非,你是来抢亲的?好好好!若是你来抢亲,朕也可以准了!朕知道你对七妹的心意,这么多年了,谁也不似你对七妹好!哈哈!若是能成,倒是天大的好事!”一点也不介意新郎究竟是谁。
景秋宽大的袍袖一展,一双判官笔露出,儒雅风流:“凌统领,想要抢亲,也要来试试我的琴棋书画。”
殷棠嬉笑:“两位都请尽力,朕可是想看得紧呢!朕知道凌莫非的本事,听说景秋也相当厉害,倒是正好叫我饱饱眼福!”
凌莫非剑薄而利,寒光闪闪:“我不是来抢亲的,我是来阻止的。七殿下不想的事情,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强迫!”声犹未了,剑势已出,如冰锥疾电,刺向景秋。
判官笔如画美人,描摹了轮廓,勾勒了衣襟,长裙拽地,眉眼飘然。景秋画图,更是作战。
凌莫非只不跟着景秋画意,剑走龙蛇,迅如霹雳,腊月寒冰,一冻三尺,所到之处,只叫人纷纷退避,禁不住的寒意。
殷棠巴巴的想看热闹,可惜在他这外行人眼中,那两人的热闹他一点也看不出门道。到底谁更强些,甚至剑意笔势如何,动作快得眼花缭乱,只见着点点线线的划在空中而已。
殷梅紧张的看着凌莫非,只望着凌莫非能赢。
就在众人注意都被凌莫非和景秋吸引的时候,一道黑电砰得破了殿顶,漏下的窟窿溅起烟雾飞腾。众人顿时惊慌,禁军和侍卫们忙忙的护在了殷棠和几位公主驸马,牢牢的盯着那一处漏洞。
漏洞中并不曾如预想的有人落下,反而恰在人视线不及的时候,自殿外掠进,十几个黑衣戴着面具的人冲进了殿中,向着正中的新娘。
殷梅随手拽了软剑,刺向为首人的胸口。那人却似早已想到了殷梅的动作,微微侧身避开,伸臂一捞,就把殷梅拥进了自己怀里。
那怀抱如此熟悉,熟悉得殷梅一惊,随即剑向后刺,去抹面具人的脖颈。
面具人措手不及,脖颈上一疼,幸好他反应及时,两指捏住了剑身,就只在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微微渗血。面具后灰色的眼睛瞟了眼怀里的人,终是夺了剑,右手马刀一挥,退了来抢救殷梅的侍卫。
凌莫非一见大惊,甩了景秋就来抢救殷梅。
又是一把马刀横地劈下,挡住了凌莫非的剑。
景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也想过去夺人,却被几个黑衣人围住了,一时半刻分不得神。
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七公主殷梅已经落在了黑衣人的手里。殿上闹闹哄哄,兵刃交击,呼喝怒叱,杀意腾腾。一场婚礼本是喜事,却生生被搅成了凶事。
“放开我!”殷梅挣扎,可她总也挣不开那条铁臂。
“殿下可还记得我说的?”对于殷梅来说无比熟悉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面具人马刀攻击,带着殷梅夺路,“有事,我扛。”
“不需要!”殷梅愤怒,“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账!”
面具人臂上一紧,牢牢守住了殷梅,却是什么话也不说,只管一味后撤。
“孤竹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闯皇宫!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禁军指挥使赵挺立早命人在外团团围住了,把十几个黑衣人困在当心。
与凌莫非交战的那个被凌莫非逼得步步后退,眼见已经落败。
纵声长笑,掳了殷梅的人摘了面具丢出去,打向赵挺立,露出一张有些暗色的青白的面孔,峻峭如刻,英挺硬朗:“陛下,孤竹倾今天来抢亲了!我的妻子,怎么能让别人娶了去?”
“谁是你的妻子!不要脸!”殷梅一口唾了,“我是三子的妻子,与你有什么相干?”
孤竹倾擦了脸颊上唾痕,狠了心不理殷梅,只向着殷棠说话:“陛下,我要带殿下走。这皇宫里,还没人能拦得住我!”
“孤竹倾,我能拦住你!”凌莫非一脚踹开缠着他的人,仗剑来到孤竹倾的面前,“我不会让你带走七殿下的!”
“不让我带走,难道让殿下嫁给景秋?”孤竹倾淡然一笑,摇头,“你该明白,若是今天我不带走殿下,那么殿下与景秋的婚事就必然要成!凌莫非,让开,我不想与你打。”
凌莫非冷笑:“你又不是没伤过我,不想与我打什么?拜你所赐,我可是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孤竹倾被说得惭愧,垂了眼睛。
“三哥!别听他的!”原本与凌莫非战斗的人也摘了面具,露出满满的络腮胡子和一双蓝眼睛,“他们怎么对你的?你那一身刑伤又跟谁抱不平去?本来就是他们对不起你在前!不用废话,我们把人带走就是了!”
“倾公子,羽公子,你们先走,我们断后!”黑衣人里有人叫着,“你们带着人走要紧,剩下的交给我们!虽然比不上你们两位的本事,可拦住这些宫廷走狗也还够了!”
“三哥,走!”耶律羽一拉孤竹倾,拖着人就向外冲。
孤竹倾咬紧了牙,双臂抱起挣扎怒骂不已的殷梅,跟着耶律羽冲出重围。到底他带着七公主,禁军侍卫也怕误伤了公主殿下,不敢迫得太紧,而凌莫非和景秋被黑衣人缠住,一时半会又追不出来,竟也让孤竹倾和耶律羽就这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