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断缘难再续（1 / 1）
殷橘喝多了，周凡半抱半扶，带着回去。
殷柿和赵德玉就送了殷梅，回到清月宫。
更漏不深，这一场宴后来其实不欢而散，谁也再撑不起一张笑脸。然而该醉酒的，却是醉得极深。
“你们，是不是怪我？”临走之前，殷棠拉住了殷橘的衣襟，醉得踉跄，“五姐，你是不是怪我太狠？七妹，你是不是怪我不该逼你？我知道你们两个最难过……我知道当初三子是极好的人。可那是孤竹倾！是孤竹倾！我饶过了孤竹倾，谁饶过了母妃？谁放过了先皇后宫百余人？我不能……孤竹倾该死……孤竹倾只能死……你们别怪我狠心，别怪我……”
后来是谁送了殷棠回去的？似乎，只是被内监扶回去了而已。
“谢谢，殷柿。”殷梅笑了，索性彻底趴在桌上，软趴趴的，“幸好你及时拦阻，不然，他脑袋都要掉了。”
“我看，那个周正也不在乎自己掉不掉脑袋！”殷柿没好气，“什么时候了，竟敢说那样的话！七妹，你认识的人一个个的都是不要命的？这帮子山贼，一个比一个大胆！”
殷梅失笑，故意说着：“周正确实不要命。你没见他打架杀人的模样呢，黑漆漆的往敌人里头一滚，出来就变红的了。他的血人家的血，那一身染的，啧啧！”
“噫……”殷柿打了个哆嗦，脊背发凉，“真吓人……七妹，你能不能别没事就跟那样的人混一起？好歹你可是公主啊！”
殷梅傲然一笑：“是么？我倒是觉得挺好的！不要命什么的，挺不错的啊！”谁不要命，也没那一个不要命。殷梅把叹息含在心底。今天来的那个，是周正么？还是，他？那样的话，不像是周正能说得出来的，然而真要是他，这就不是一般的胆子惊人了。不会是他吧，应该，不会吧……
“你和五姐被关了这么久，依你这性子，早闷了吧？”殷柿见赵德玉泡了茶来，就给殷梅斟了一杯放在她手边，“先忍忍吧，等抓到了孤竹倾，就能让你自由了。”
“你恨他吗？”殷梅抓住了殷柿的手，“殷柿，你跟我说实话，你恨他吗？五姐与他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五姐的立场尴尬复杂。我与他一起那么久，心里早就认了他了。你呢？当你知道他是孤竹倾的时候，你怎么想的？你恨吗？你也像皇兄一样要杀他吗？”
殷柿手抖了，茶都撒在了外面。她不忍看殷梅那样期待的眼神，只好去看赵德玉：“赵德玉，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直都魂不守舍的？”
殷梅失落，明白了殷柿的意思。
赵德玉被殷柿问了，才如梦方醒的，擦掉自己额头的汗，回过些神来，委委屈屈的瘪着嘴望着殷柿：“柿儿姐姐……”
“干嘛？有话就说！”殷柿嫌恶，坐在了殷梅旁边。
“柿儿姐姐……七殿下……”赵德玉紧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其实……其实……周正是我放进来的……”
“你……”殷柿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你你，你不要命了！这样的人都敢放进来！”
赵德玉一副快哭出来的小模样：“周正找到我，说想进来见见七殿下。他说好久没见七殿下了，也不知道七殿下怎么样了。我就想这段时间七殿下出也出不去，不如放他进来，还能给七殿下解解闷。谁知道他来了就闯祸……”
“赵德玉！”殷梅急冲冲的问，“是，是周正找你，还是，还是，他，找你的？”
赵德玉抬眼瞄了一下殷梅，一口咬定：“是周正，今天来的，就是周正！那个……”他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的说，“其实，龙鹰也来找过我，说是倾哥托龙鹰来找的，想跟七殿下要点东西，不知道七殿下肯不肯给……”
“赵德玉！”殷柿蹭的站起来，两步就到了赵德玉的身边，“你不要命了！什么人都敢接触！那是孤……你，你这事要是给皇兄知道，我都保不了你！你也想让我守寡呢！”
赵德玉瑟缩了，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小团的样子。
殷梅却是失神：“他，要什么？”原来，他还是去找了龙鹰。有龙鹰在他旁边，可以方便许多吧。龙鹰会照顾他，龙鹰一定，照顾得他很好。
“龙鹰说，倾哥想要的，是被七殿下你收回去的糖人。”赵德玉嗫嚅着，“倾哥说，那两只糖人，他藏了许久了，现在想吃了呢，还望七殿下肯赏给他。倾哥说，他现在天涯亡命，那糖人放哪里都不安心，还是放进肚子的好。”
“胡闹……”殷梅失神，随口说着，“那糖人早不能吃了，他要吃下去，等着坏肚子呢？”
赵德玉犹豫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递给殷梅：“倾哥说，他拿这个换那两只糖人，不知道七殿下肯不肯。”
殷柿一把抢了看，竟是一支白惨惨的骨头做成的细细的东西，不觉蹙眉：“这是什么？”
“骨笛。”殷梅瞥了一眼，“是三子亲手削的。”她原也有一支骨笛，在蟠龙河的时候掉到了水里。成双的骨笛只剩下一支了，成双的人也不能在一起。
赵德玉深吸口气，继续说：“倾哥说，这骨笛是三子削的，请七殿下收下。那两只糖人，原是三子的东西，他知道孤竹倾不配，可是他还是想要，就给他吞下肚子，做三子的祭奠也好。”
殷柿听着这些话，心里都跟着难过。孤竹倾，三子。如果只是三子，她也觉得那是殷梅的好姻缘。可既然是孤竹倾，这姻缘就不能成。青麟皇室与孤竹倾的纠葛太深，这之间用血造成的沟壑不是能轻易填平的。
殷梅把骨笛一推：“赵德玉，如果，你还能见到龙鹰，就把骨笛还给她。糖人是三子的，我要替三子收着。糖人在，三子就在。三子每次有事，都让我帮他收着糖人，等他回来，我再还给他。”她思忖了一下，瞧了一眼殷柿，缓缓说，“你告诉龙鹰，让她转告孤竹倾，别再乱来。五姐会担心他的。”
赵德玉埋着头，不肯收回骨笛：“倾哥说，如果七殿下不肯换，那这骨笛也一并放在七殿下这边了，请七殿下保管。”
殷梅点了点头，喉中哽咽。
“柿儿姐姐。”赵德玉也是思索良久，才敢跟殷柿说，“其实，倾哥是好人。柿儿姐姐，自从你听说倾哥是孤竹倾，就再也不肯知道他的任何事。我也不敢给你说。可是，柿儿姐姐，一定要倾哥死么？倾哥早死过好几次了，为了梅姐姐。柿儿姐姐，我跟着倾哥，能学到怎样做个男人，做个好男人，用尽一切照顾自己心中的女人。柿儿姐姐，你不知道，倾哥经历了什么，他为梅姐姐做了什么，他为别人做了什么。找回救灾粮，谁的功劳都没有倾哥大。倾哥从未在皇室的事情上藏过心，柿儿姐姐你不是都明白的么？你以前还说，这些驸马，谁也不像倾哥那么好，看着是最没用的，其实梅姐姐最幸福。为什么现在却不肯看他的好了？为什么现在就一定要让他为了他父母的事情偿还？柿儿姐姐……”
“闭嘴！”殷柿猛地把桌上的茶盏都扫在地上，“赵德玉！你闭嘴！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赵德玉不敢再说话，闷着头站着。
殷梅看见，骨笛也被扫到了地上，掉落在茶盏之中，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