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勾栏听曲(1 / 1)
清月宫里煎了好一段时间的药。任谁踏进来,都先见着一阵烟雾缭绕,然后就是满满的浓浓的药味。因为病倒的是三个。早春里落一次水,哪个也没好过。然而三个都只字未提曲文章,只说自己贪玩弄的。曲文章在得意之余,心里也不免惦记了。
最先好的是死活不看御医的三子倒是不奇怪,但谁也没想到拖拖拉拉好得最慢的竟然是凌莫非。御医说了,凌莫非这一下,把以前拼命累积的旧伤宿疾全给翻找出来了,所以是结结实实的趴下了,也算是让他无奈自己给放个假,休息一下。
殷梅被这一病闷了几天就心里长草了,憋不住的想跑外头去玩。虽然被人百般禁着看着,她还是找机会带着三子跑出了宫——没敢翻墙,三丈的宫墙不是三子可以挑战的高度。
青麟京城繁华,即使入了夜,也自有灯红酒绿的地方热闹着。勾栏院子极广极大,唱曲的演乐的,唱戏的说书的,还有杂耍卖艺的……不一而足。当然少不了的还有些“特别”的地方,专为男人们开的。
两个年轻俊挺的公子也就在刚入夜的时候进了勾栏。年纪长些的个儿极高,模样峻峭,肤色青白。年纪小点的穿着套红衣裳,竟然也穿出了艳艳的梅花似的味道,看样子还只是个十八九的少年,倒是比年长的还熟门熟路的样子,游鱼似的拖着年长的手在人群中乱钻。
“哟,两位公子里面请!”老鸨笑得一脸的褶子,看见那两个人就往里面让,“哎呀,林公子!你都好久没来了!可想死我们袖焉了!”一边拉着红衣少年,一边就向里头嚷着,“还不快让你袖焉姐姐准备好?林公子来了!”扭头又来招呼,“林公子,这位是……”
“这是我哥哥林山,他才出远门回来,我就带他来玩玩。”化名林梅的殷梅随口说着,“你替他找些好的来陪,庸脂俗粉的可不行!”
“小林公子放心,找来服侍大林公子的还能差了?”老鸨一挤眼睛,仿佛脸上的褶子都平了,还带着昔日的风情万种。
三子由着殷梅闹腾着,却没被送到雅阁,反而是在大堂里寻了处正对着大堂里台子的靠前位置,安置得好好的坐下。
“这里的歌舞才是最好的,别处的都比不得!”殷梅对着三子得意一笑,“整个勾栏里有一处算一处,属这里才是第一!等看完歌舞,我们再去雅阁里喝酒,她这的酒也是特别的,比别处不同。”
三子简直好笑,堂堂的七公主殿下,却对青楼轻车熟路的,也不知道她平时乱玩的时候究竟都跑了什么地方,居然哪儿都敢钻,也太大胆了些。他微微侧过脸,就见到殷梅生动的眉眼,微微挑起的眉,勾得并不凌厉的凤眼,含着满满的笑意,光彩夺目。三子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满足。
有人拨弦,第一个音一起来,本来乱嚷嚷yin靡笑闹的大堂里一下子就静了,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了台子。乐音也就随之流淌,一阵急促缭乱之后,玉珠落盘,银瓶炸水,引出了一双银色的翩翩舞袖。舞袖轻挥,精灵一样的舞女却始终背对着众人,直到第一串乐音渐停,舞女下腰,露出一张芙蓉粉面,清而妖,冶而纯,矛盾得和谐。香檀微启,堪比月华的声音一下子就飞进了人心。
“圆月暖霜秋,闲灯风暗流。一声惊夜客,梦不到乡愁。”
最后的尾音缭绕不觉,如烟如雾,随影附形。三子别开脸,埋葬在心底的乡愁,他用尽力气遗忘。
殷梅大声的喝彩鼓掌,一转头要跟三子说话,就见到那人峭拔的侧影,灯下明暗着,竟是寂寞难懂寥落孤萍。殷梅怔住了,闭了口,不再说话。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三子的手,而三子也在用那双灰色的眼睛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殷梅触电似的紧收了手,笑嘻嘻的问:“怎么样?我说是好的吧?这歌词原是杨晓拂写的。他的诗总流出去,就被编了曲来唱,最受欢迎的!听说常有人在杨晓拂家后门堵着,单等着小厮们传个一首半首的诗出来,大把的给小厮们钱呢!”
“好。”三子笑得没见识,“这边什么都这么好,看得人眼都花了,就是听着咿咿呜呜的,没太懂唱的是什么……”说到后面见着殷梅脸色不好,声音越来越小,赶紧住了嘴,反射的就捂耳朵怕被拧。
“对牛弹琴!”殷梅咬牙切齿,最后也只蹦出这四个字。还以为刚刚的三子是听懂了歌词开悟了,谁知道怕那是错觉,那是三子听得迷糊听困了!
“林公子来了?”舞女回去换了套衣裳,径直来奔殷梅,“林公子这次可真是好久没来了。”笑语晏晏,听着熟稔,却又微带着生疏的距离。
殷梅笑笑点头:“带我们去你房间吧,外头总觉得乌烟瘴气的,不为看你舞蹈听你唱歌,我才懒得在这儿呢!”
“林公子急什么?”舞女袖焉轻按住了人,“今儿有几个妹妹要kaibao,这一众人都等着竞价尝鲜呢。林公子就没兴趣看看么?”她知道林梅最是出手大方,也颇有些同情心,并不是那等的登徒浪子,特特的留了殷梅,也寄望了些什么。
殷梅本来都站起来了,听了却又坐下,笑着问三子:“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是要个老道的,还是想要个雏儿?今儿带你来可不是白来的,你别浪费了我的钱,好好消受才是!”这么说着,心里有些什么磋磨着,不大是滋味。可是又想着之前三子的情况,还是觉得这样最好。
三子听了却怔住,慢慢的听完,脸色跟着变了,阴沉起来:“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她当他是欲求不满么?她以为他那样的反应是想女人想疯了么?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憋住了,胸口生拉拉的疼。
“那个,你,咳,男人么,这些事,也是寻常……”殷梅被三子的样子吓着了,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你也该……该……放心,我不怪你!是我带你来的,自然不算你的错!”紧赶着把话说完,好安三子的心。
袖焉瞧着那两人说话奇怪,也不言语,只默默看着,不时给人斟茶。
狠狠笑出来,三子微眯了眼,盯着殷梅的脸上瞧:“好,好,最好。你给我安排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就给我安排什么样的好了。”什么驸马,什么成亲,有妻子替丈夫选烟花女的么?
三子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憋憋屈屈的三子。这个三子好像心情不好,这个三子总让人觉得有一段霹雳要落下似的,这个三子黑云压顶,气势迫人得厉害。殷梅一下子就想到了洞房那天的三子,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声音喑哑的让她推开他。有什么相像的,又有些不同。
胡思乱想的时候,台上就被老鸨领了几个女孩子。一溜的站开,全是十五六岁,脸上的稚气还未消,却被胭脂把颜色掩住了,浓艳艳的媚人。
“林公子可有看中的?”袖焉轻声的问着。
殷梅转头就向三子:“可有你看中的?”
三子垂着眼睛:“不是说了你替我选么?”
“哦……”殷梅有些失望,讪讪的,又把人瞧了一回,却发现自己兴趣缺缺,完全不是之前的兴奋。三子的情绪不高,弄得她也不大好过。殷梅怎么想怎么恼,明明她大度的让三子来做男人想做的事情的,怎么倒弄得好像她的不对了?她才是牺牲了的那个好不好?
“林公子,这一个是我的妹妹。”袖焉指着第三个比别人个儿都稍微出挑些的女孩儿,“她自小跟着我学的,各样比起来都不错,林公子可喜欢?”
殷梅听了,果然多看了两眼,见那女孩子只低着头,神色清冷的,竟疏离了周围一样,比别的不同。殷梅也就随口说了:“那就她吧。”
三子给自己灌了口酒,冷笑了一下,合了眼。
殷梅瞅着袖焉的妹妹一会,听见要叫价了,也跟着要开口,然而声音还没出来,却有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叫了出来。
从门外施施然走进的一个锦衣公子,开口就说:“三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