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生如梦 梦如尘（1 / 1）
繁星升起，
带来我们的酣梦；
梦深处，
我们游在星深处。
生如梦，
梦如尘。
玉兔东行，
催动我们去劳动；
魂归来，
我们游在尘深处。
生如梦，
梦如尘。
——《梦如尘》
一、
屋里阴风陡起，烛光狂摆。一个比被雷电劈了的四个保镖还要凄惨一百倍的人形灵物，施施然出现在屋中。他比普通人略小一号的样子，没有穿衣服，浑身龟裂的皮肤就如同没有完全冷却的火山岩浆，裂缝里大面积地外溢着红的血液，黄的脓汁，绿的胆水，白的骨骼，蓝的静脉，紫的臭肉等等等等颜色。斜斜高昂的雄*官，如同半山崖上多次被雷劈过的老树，光秃而倔强地指向天空。烂土豆一般的小小脑袋上好象还残存着几根头发，耳朵基本上没有了，鼻子似有似无地陷着两个小坑，坑里的东西分不清是液体还是固体。没有嘴唇的大嘴活脱一个狰狞的山洞，歪七扭八地露着几颗红黄蓝白黑说不出颜色的牙齿。缺了眼眶的眼球浑浊而呆滞，仿佛随时会掉出来一般。这家伙刚明白是进了人的房中，就吱吱吱地厉声鬼叫起来。
琮仪的心好悬没从嘴里狂跳出来，她虽然见过不少四次元生命体，但这么恐怖丑陋加恶心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见，虽然西方的风气比较开放，有着“智慧神女”绰号的琮仪，在医学解剖艺术模特等课程里见过不少优美的和恐怖的等等各类人体，但这样的人体也太出格了。她一面用手使劲压住心脏部位，一面不由自主地尖声骂起易琪来：“你，你，你这个疯，疯子！怎么，怎么弄出个这，这样的东，东西来？快，快把它弄走——！”最后一句她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可惜为禁制的原因，声音根本传不出屋外。要不然，都灵他们闻声进来，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要知道，都灵是可以解开易琪所设禁制的。
琮仪的喊叫没能赢得帮助，相反却引起了这个家伙的兴趣，他躬着腰一步一点地向琮仪走去，让人好担心他的眼珠子。
琮仪再差一点儿就昏厥过去了，抬手就是一道五阴雷。五阴雷可以说是对阴间生命最有杀伤力的一种攻击法术，有着专门克制的属性，一般的阴物对此十分惧怕，丑鬼忽然颤抖了一下，僵在了那里。
易琪在这个家伙来了后，就用眼通看了一下，发现他竟是个正在修仙的鬼将。虽然修仙的时间不长，但其鬼体的根骨已经松动并有所改变了。面对这样强大的一个灵体，易琪这个凡间的小道士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不过他也明白，这样的灵体是不会害人的。
琮仪用五阴雷去去打一个鬼将，就象是人间的小孩拿着宝剑去刺一个有武功的成人。鬼将颤抖一下并僵住，是因为他看出了什么，现在他忽然说出了人的语言：“师，师母，是你吗？”
琮仪惊惧的连话也说不出了，更不要说起身逃离，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了一般。易琪满心的惊疑，只好采取了静观其边变的策略。
人间一个阴冷森然，幽暗光线忽明忽灭的楼房里，一个极其丑陋的鬼将，正跪在地上对一个人间极其美艳的少女大献殷勤，而且是小辈见了长辈那种殷勤：“师母啊，我知道您不认识我，可我不能不认您啊。我是师傅最后收的徒弟，您当然没见过我了。紫山揽霞洞里有您的法像，所以弟子才认出了您。奔诺师兄好想您们啊，您和师傅已经分离了四千年，我和师傅也分离了将近二十年。师母，您见没见过师傅，知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儿啊？弟子焦肖贵想死他老人家……啊啊！弟子失礼！弟子有罪！！弟子罪该万死！！！”焦肖贵猛跳起来，用手捂着裆部凌空转了个圈儿；变身了，居然是三百年前的一个老工人的模样。
琮仪见他变了身才慢慢缓过劲儿来，首先想到的就是向易琪求救：“易琪，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知道吗？”
“易琪？”焦肖贵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而且是把他强请到这里的那个人。他转身呆呆地看了易琪足有三秒多钟，突然狂喊起来：“不败王！师傅——！”连跪带爬地扑向了易琪。
二、
鬼体的思维模式基本上都是单向的，思维频率也是相对缓慢的。焦肖贵刚开始修鬼仙，当然免不了这一特性，就是修成鬼仙，这一特性仍会存在，但是会减轻许多。
正因为这一特性，因不满被强请他就露出了最丑的本身，也因琮仪的一声尖叫而忽略了易琪。
单细胞的鬼徒弟大诉了一番思师之苦后，就匆忙地告辞了，他要尽快地把找到师尊的好消息告诉师兄。
留下房间里的两个俊美的少男少女，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氛围中，他们都感受到了心底里的某种影子，那感觉里有着极端的愉乐和温馨，也有着莫名的极端刺痛。那是一种让人窒息，让人生不如死的极端感觉。
他们回忆不出，但却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他们原本是一对极其恩爱的夫妻，也是一对极其威风的夫妻。虽然弄不清那个时间是何处，那个空间是何地，但那个时段的日子，肯定在他们心灵的最最深处留下了最最深刻的烙印。
他们也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四千年前他们极其悲惨地分开之后，虽然受迫于生死流转，互相寻找的心志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四千年啊，他们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唯有那重新聚首的信心从来没有真正地死过。四千年来，他们各自拼搏，各自修炼，各自创立、经营着自己的生天，也各自邂逅着自己的情缘。但他们两人却总是相逢亦错过，相识又分手，相知也相离，聚首即死别。那美妙到痛的偶遇，换来的却总是注定的劳燕分飞的惨痛。但他们每一次相爱失败后，那再相逢、再相识、再相知、再聚首、再相伴的渴望也更强烈。
悠悠岁月久，上下数千年。这对倍受生死情爱折磨的夫妻又相逢了，又相识了，又相知了，又聚首了。但是，能不能又相伴呢？
两人的尴尬早已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只是痛，心痛，全心的痛，全意识的痛。这种痛使他们恨不能把地毁灭，把世界毁灭，把宇宙毁灭！但他们悲哀地知道，他们什么也不能毁灭。他们更悲哀地知道，这种痛只能由他们自己来承受，他们自己用心来承受，用身来承受，用死来承受；然后，再用生来承受……。
两个人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语言。只是任凭泪水流啊流啊，如同暴雨过后的小溪，冲过面颊，抚过嘴角，颓然地击打在衣襟之上。
他们的心底都有一团魔影从无到有越来越大，他们再努力也探究不了它的详情，单凭感觉知道那是一个诅咒。
“诅咒！”两人的心头同时飞起一片阴云，又同时叫出声来。
正在这时，里屋房间里传出张铁头很不耐烦的催促声：“你们到底好了没有，好磨蹭啊。是不是想在这儿吃午饭？我们可是穷人家啊！”老张一根筋的思维方式有些象鬼体。易琪曾偷偷地想过，这个师叔如果进了四维空间，很可能是个鬼将军。
琮仪收拾好泪痕，平静地对易琪说道：“琪哥，我走了。你多保重，多照顾你的师叔和师妹。”说完立即走出了房门。
易琪也用功力把泪迹清理掉，平静地用目光将琮仪送出门外。他们再见面不容易了，心理障碍太大了。但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都灵走了进来，她好象永远都是这么安详、这么恬淡的样子：“琪哥，琮仪姐姐走了吗？”
易琪也象是永远这么平静的样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走了。”
张铁头也好象是永远那么一根筋的样子，摆手对四个保镖说：“好了，快追你们的女主人吧，这里没你们的午饭！”
三、
易琪奔跑。
在闷热的空气中奔跑，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奔跑。他的心里也闷热异常，他的心里也乌云密布。好渴望来一场暴雨啊，哪怕被狂雷击中。
易琪在奔跑。
在烦乱的城市里奔跑，在旷野躁动的山水间奔跑。他的心里也烦乱不堪，他的心里也狂野躁动。好渴望来一场战斗啊，哪怕在战斗中牺牲。
易琪在疯狂地奔跑。
在重力术的强压下奔跑，在衰竭的边缘奔跑。他需要的就是强压，他需要的就是衰竭。强压使他抑制疯狂保持清醒，衰竭让他产生yu望拒绝崩溃。
可易琪不知道，自他出门奔跑开始，一伙人就用着最先进的仪器监视着他，并布置着埋伏他的地点。
易琪停下了，停在暴雨中，停在山水间，停在战斗前。
五个人截住了他的奔跑，并将他团团围住。易琪因为要迅速恢复体能，和分心防御身边的五人，所以没有办法用眼通查看对方。
“为什么？”易琪发问了，他是那种环境越凶险就越冷静的人。在五人还没现身截他之前，早已卸掉重力术，并用最大的速度恢复着体力。
“有人花钱买凶，小子你认命吧。”其中一人话音未落，手中激光刀突地暴芒一闪。但他感觉到激光刀还没突刺之前，对方已经挪离了原来的位置。
“哪去了？”
“小子好滑！”
“不要紧，我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他跑不了的。”
“我没跑。”易琪站在不远处，不咸不淡地告诉他的敌人。
“你们是谁？”易琪连看也不看又把他围住的五个杀手。
“你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不要太多的牵挂好。”为首的杀手好象察觉到了易琪不易对付，不肯透露自己了。
易琪再次猛移，躲过一个重力术，一个束缚术和两把激光刀的六个连刺。易琪身形还未完全稳定就勉强使用了一下眼通，忽然感到极大的不妙，再次猛移却为时已晚。一把激光枪击中了他的左肩，易琪浑身一震，“砰”的一下摔落在地。
挨枪的感觉难受极了，难受到人一躺下就不愿起来，甚至连动也不愿再动一下。易琪立即抑制住那种感觉，努力地滚动，跳，爬两下，蹿！
受了伤失去平衡的人，怎么也不会比训练有素的军人快，何况这是五个特种部队的精英。易琪根本抽不出那怕一点点的能力，来做一点点的反击。他绝望了，他后悔自己的大意。今天出门本来是想发泄一通的，没想到竟然踏上了不归路。他一面想着刚刚离开的琮仪，和乖乖在家等他的都灵，一面尽量地拖延着死亡的到来。
易琪刚才用眼通什么也没看到，一来是使用的时间太短，二来对方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物品和符号。但对方所流露出的气质，是一种极特殊又很熟悉的，既保卫又杀戮的，既奴性又威严的，既阴柔有阳刚的，既忍韧又暴唳的，既锋锐又团结的，……总之是一个阴狠暴烈与母性仁爱的矛盾统一体。
易琪在军训的时候认识了这种气质，到部队参观时更加深了这种体认，再到网站上查阅各国国防的资料，明白了只有中国军人才有这样的气质。同时也明白了不少特种部队的知识，今天对手给他的感觉，就是特种部队的感觉，他确定了。
死到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国特种的手里也不算太窝囊了，至于为什么也不用他来想了。远远看到奔跑过来三个人，易琪又泛起了一丝笑意：“太看得起我了，竟然还有援兵。”他又一次摔倒之后没再起来，笑着掐出了人体自爆诀。
他要把自己变成烟尘，不在世间留下一点痕迹，免得琮仪和都灵通过什么蛛丝马迹，再为他寻死觅活地报仇。敌人太强大了。他为什么没有想到，琮仪和都灵都是能掐会算的呢？
易琪好象看到魔影闪动了一下，自己这次死去，又和诅咒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