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颜(1 / 1)
所谓幻觉,是一种虚幻的表象,本来并不存在的某种事物,病人却感知它的存在。正常人偶尔也可出现幻觉,比如在焦虑地等待某人到来时,忽然听到敲门声,实际却没有人来。这种幻听的出现与期待的心理有密切关系,此外在受到突然强烈的刺激下亦可出现幻觉。
幻觉具有两个主要特点:第一、幻觉是一种感受,由于缺乏相应的现实刺激,所以客观检验结果证明这种感受是虚幻的,但就患者自身体验而言,却并不感到虚幻。第二,虽然幻觉源于主观体验,没有客观现实根源,但某些患者坚信其感受来自客观现实。
对我来说,那个时不时从我梦中蹦出来的怪人就属于这种情况,对别人来说,不存在;对我来说,却实实在在的站在那里。好在它并不影响我的生活,所以也没太在意,或者说在意也没有用。只是目前在我面前独自一人吃了三盘烤牛排还没吃饱,又叫了两盘的这个女孩儿,我倒真希望她是幻觉。
时间是下午六点左右,地点是汉拿山烤肉花园路总店,人物是我和欧阳歌帆,事件是我的钱包在抽筋。
别误会,我可没有闲到有时间陪女孩子出来逛街吃饭,之所以出现这种结果是因为我没有兑现答应她的杀人现场照片的缘故。为了道歉我请她来吃饭,对,这纯粹是礼节性的。但是,我失算了。我只知道这丫头是只食肉动物,可没想过就算同样是食肉动物也有小猫和大老虎之分,而她是恐龙级的。三盘牛排刚上桌便被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看来每天吃明华大学食堂的菜实在是难为她了。
“同样的,再来两盘。”她对侍者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盘子。
侍者看看我。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在歌帆大快朵颐的这段期间,我的食物只有泡菜和用来卷肉的菜叶,当然里面没有肉。之前说过,我是素食主义者,绝对不是出于钱包的考虑,堂堂地产大亨的长子怎么会囊中羞涩?虽然这个消费量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好,好,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非常可怜。我俩的关系在旁人看来与其说是情侣——本来就不是——不如说是统治阶级与受压迫阶级。如果这个景象被某个不知情的小报记者看到了,说不定会刊出这么一条新闻“你吃菜来我吃肉,看新社会男女地位的对调”(此乃知音体)。为了避免这样的误会,我也对侍者说道:“同样的,再来两盘。”指的目标是下去了一半的泡菜。
侍者一脸疑惑地走了。
歌帆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我:“朱宏兴你好奇怪吔,居然不爱吃肉,好歹你也是个人类吧。”
呜,好过分的侮辱,没理由就因为我不吃肉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吧。“人类不是肉食性的。”
“可人类也不是草食性的呀。况且这里是烤肉店,多少给人家点面子吧。”
“我偷偷告诉你。其实只要我一吃肉就会变身。”
“变身!好厉害!变成什么?”
“类似奥特曼那种吧。”
“奥特曼星人?!”
“没错,变身后就会去推到东京塔。”
“为什么是东京塔?”
“因为那是每个怪兽们的梦想。”
“哦,好厉害……慢着,你不是奥特曼吗?不是打倒怪兽的吗?”
因为我是奥特曼和怪兽酒后乱性后的产物……虽然这么说很有趣,但是如果这句话被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传到我老妈耳朵里去的话,我的人生就要面临大危机了,不,应该说是彻底结束了。“因为我是怪兽派来的卧底。”
“震惊!”歌帆的嘴张成“O”型。真是个好懂的女孩儿。
此时侍者端来新加的菜,正好我的泡菜也吃完了,于是我接过新的一盘,低下头像只蝗虫一样“嘎吱嘎吱”的大嚼白菜帮子。而歌帆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约十秒钟后。
“你骗我呢吧?”
“嗯。”
“好过分!”歌帆两只玉手重重的砸在桌子上,一下子成了公众的焦点,不愧是传媒巨头的继承人,“亏人家那么相信你!”
“信的人才有问题吧。”
“好过分,好过分星人。”歌帆的双颊像受惊的河豚一样鼓起来,一边不断重复着“好过分,好过分”的抱怨,一边把烤好的牛排一股脑塞进嘴巴里。喂,喂,那可是整整一盘的份量!
欧阳家下一代继承人是这个模样,华歌传媒的未来命运实在是岌岌可危,趁现在把股票抛掉吧……以上纯属玩笑。别看她这个样子,在对信息的处理能力和热点信息的把握上,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是首屈一指的,这就是华歌传媒在竞争激烈的传媒业独领风骚的重要原因。我敢保证,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手舞足蹈”的事情,绝对会深入调查,绝对会……嗯,这就是我请她吃饭的另一个原因。
“说正经的,歌帆,你这周六日有什么安排吗?”
歌帆的筷子微微一抖,牛排从金属架子的缝隙中滑过,落入底下的红炭中。她露出小狗般的表情,手指在桌子上画圈:“咦?莫非……想跟我约会?”
“现在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现在是赔礼道歉。”
分的真清楚,这丫头。
“这个礼拜我本来要和爸爸去深圳出席一个业内聚会,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就取消掉,什么头等舱的飞机票废掉就好啦。”如果是猫的话,往往会产生“莫非是陷阱”的疑惑,如果是狗的话就会毫不迟疑的冲上去。
“也就是说按原定计划你这周末不在北京?”
“嗯。”
“很好,我会送你上飞机。”
“咦?咦咦?不是要约会吗?那个没关系的,只是个形式上的出席而已。”
“不是。请你务必离开北京。”斩钉截铁,双手合十作恳求状。
“好过分!”包含着哀号与怒吼两种语调的叫声响彻整个餐厅。不知道下次人家还让不让我们进来。
“我要告诉阿姨(我妈)你欺负我。”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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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区时已经快八点了。三盘泡菜令我的舌头彻底失去味觉,现在最想做的是吃块糖调剂一下。当我来到楼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两个人正在按我家的门铃(我家是一楼)。陌生人来找我,这引起了我的警惕,正当我打算假装路过继续往上走的时候……
“喂,你是不是朱宏兴?”
既然被认出了,狡辩只会徒曾麻烦,况且还不知道是福是祸。我偷偷用手肘确认了一下别在后腰的电击枪。
“我是。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
对方是一男和一女。男的穿着黑色正装,身材高大,体型健壮,国字脸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是个饱经人间世故的家伙。女的则是墨绿色正装,瓜子脸,黑边眼镜显出十足的知性美,长头发用头绳利索的绑在头后,也不是个好惹角色。不好,这感觉,莫非……我心中的警笛大做,连亮三盏红灯。
“你好,我是北京市刑侦处的沈怀祤。”女的亮出证件。
“同上,谢威。”男的也亮出证件。
该死的!头彩。
“你家不是这里吗?为什么要上楼?”
“我刚才想上去找个朋友。不过没关系,待会儿再去也行。”我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请进。”
两人进屋后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假装毫不在意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我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客厅的摆设非常简单,沙发、电视、冰箱、餐桌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对于地产大亨的儿子来说这已经不是简约的问题了,就算是普通家庭也知道放点假花之类的来装饰。人们常说,通过观察房间的布置,可以看出房间主人的性格。那么对我来说就是,不必要的,不需要;进一步,不需要的,无价值;再进一步,无价值的是妨碍;再再进一步,所有妨碍应当排除。
沈怀祤首先开口:“你们学校有个学生你认识吗?叫刘超宇。”
“篮球队那个?是的,我朋友。”
“他死了。”
“哦。”
愣了三秒钟,他们可能是在等我更多反应。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你怎么这么镇定?”
“不,实际上我内心非常痛苦,只是我是那种内心越是痛苦,表情越是漠然的类型。请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杀。你听过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杀人鬼的事吧。”
“略有耳闻。”
“我们怀疑与那个有关。现在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协助调查,因为听说你是他生前的朋友……”
……
约一个小时后,问题问完了。充其量就是些他临死前一天有什么异常之类的事情,我一一作了回答,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实说我心中松了口气。在结束调查的时候,沈怀祤给了我张名片:“如果又想起了什么,请打电话告诉我。”
“好的。”我接过名片放进兜里。正当我打算关上防盗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话令我好像当头受到重重的一击,嗡的一下子。
“不愧是‘无颜’啊。”
什么?!她从哪儿听到这个外号的?不对,那不重要。听过这个外号也就意味着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干过什么。虽然那些事没有被写在档案或任何其他资料上,不过既然他们是刑侦处的,想得到这些信息应该毫不费事。可恶!大意了!一听说与自己无关就松懈了。现在我好想抽自己一顿。难怪刚才谢威一直没说话,他们俩的任务一个负责压迫,一个负责观察。啊,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什么“请你协助调查”,我根本就是连续杀人事件的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