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1 / 1)
碧空如洗,绵白的云象是一层层单薄轻纱,带着烟雾一样的尾巴铺浮在蓝天之上。
景象在倒退,向后靠在身后堆栈如山的干草堆上,她叹出一口气,但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姑娘,妳要去哪里?”带着腼腆语气的询问方式,出自前方驾车的小伙子之口,适时拉回她正要飘远的思绪。
“你这辆车要去哪儿?”她不答反问。
“司州。”
“那便去司州。”正是因为先前听过他跟别人说要去司州,她才拜托他载她一程。
“啊?”对于她的回答,年轻小伙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管完全与他背对而坐的她,立刻摇头摆手。“不不,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见妳一个这么年轻、这么娇滴滴的美姑娘为何不像一般姑娘家那般待字闺中绣绣花,等待自己的良人,反而在这么乱的时势独自外出,多少有点为妳感到担心罢了。”
担心?的确,就现在的时势来说确实有些太乱了,到处都有战争,说不定哪一天哪个城镇村庄就会被战乱的烽火祸及,然后生灵涂炭,再然后断瓦残垣,遍地尸首堆积的凄然废墟。
“我不会绣花,也不想等待什麽良人,我是大夫。”只是个从未来莫名掉进这个时空的“医生”而已。
良人啊,似乎是个很美好的词汇,但与她无关,应该是说与存在在这个时空的她无关。
伸手轻轻抚摸自己脸颊,苏墨瞳心里忍不住感慨。
那时候,她应该是死了吧?
记得车祸的时候头部受到剧烈的撞击,就算没死成大概也很难活下来,而她如今以这个模样存活下来,应该还算是幸运。
是的,幸运。
她多庆幸自己不是像某些小说还是电影里面的某某主角一样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千年后的世界还是一个陌生到完全很难生存的怪异世界,而是跑到了这个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烽烟四起战火连绵的三国乱世,至少历史这种东西她比较熟悉,很多事情都在她掌握之中,不至于惹上太多是是非非。
“司州那边没有战事啊,也没有伤员。姑娘妳若是想要开间医馆什麽的,最好是去大一点的城镇……”
“司州,有我想要找的人。”那是她必须要找到的人,然后用这双救过无数人也曾扼杀过人的双手亲手杀了他。轻轻闭了闭眼,当马车经过一座破庙门外,正要沿路从另一边山道往下行驶的时候她开了口:“请停车,我想在这里下车。”
“可是……要过了这个山头再走几里路才到司州啊。”话虽这么说,驾车的小伙子仍是把车停了下来。
墨瞳从车板上跳下来,来到他身旁,从腰带里取出几枚铜钱正要交到他手上。“不必,我要在这里过一夜。”
即使只是一辆运送干草的小车,但坐在这辆车上进城多多少少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并不打算要让太多人留意到她。
“不不不,姑娘,我不收妳钱,我只是觉得现下天色都快暗下来了,再赶一赶路晚一点就能到司州,妳一个姑娘家要停留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总不大好……”年轻的小伙偷偷瞄了瞄她,不禁有些闪了神。
这位姑娘从先前来拜托他载她上路开始,行为和言语方式有很多地方都让他感到百思不解,不过她真的很美,美得根本不像他之前路过那个偏远小村庄里的人。
她的皮肤很白,是莹亮的那种白,不会显得不健康,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小巧下颔圆润得很有美感,两道细长柳眉象是直接用黛色颜料绘画上去的,下面一双颇大的墨黑眼瞳说不上水灵,被光线投射照耀到的时候却宛如乌金黑曜,那种里头有亮光闪烁的美无法形容,只是挟雑着些许心事重重,但配上挺立精致的小鼻和色泽柔润的樱唇,足以弥补那一切,整张如花的面容可以称得上动人心魄。
像这种面容姣好的美姑娘若是在这样的郊外被心有歹念的贼人遇上,可是会死得连渣都不会剩下的。
“我很坚持,谢谢。”
很坚持要留在这里,谢谢他载她一程。
不容反抗地把铜钱交到他手中,墨瞳拉了拉右肩上的包袱,抱紧怀中的梨花木妆奁,朝着破庙的方向迈步。
身后车轮辗动的声音渐行渐远,墨瞳踏进无人破庙,并没有因为这里是荒山野岭而感到心慌,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庙虽然很残破,但应该没有被废弃多少年,庙中佛像镀在外面那层原料还没有彻底剥落,屋顶也似乎并不漏水,地上有胡乱堆叠的干草,不知是否有路人曾在此过夜而搬来的。
她小小清理了一下,从外边枯树下捡来一大堆能燃点的柴枝准备生火。
古代的生活一向都是最原始的,连烧水煮饭洗澡都需要自己动手来做,若不是那场车祸,她想她那一辈子都不可能想象得到自己会有活在古代的这么一天吧?
才动手想要生火,外头却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雷响,原本蔚蓝晴空转眼就被乌云覆盖,倾盆大雨随之降下,抬头就看见那一串串不间断的水珠沿着屋檐有轨迹地倾滑落下,仿佛变成了一层天然珠帘,覆掩在庙门外。
天色真的暗下来了,再过不久就完全入夜,已经有晚间的风夹杂着雨中呼啸的冷风吹拂进来,拂过她衣着有些单薄的身躯,很冷,让她禁不住打着冷颤,加快了手上生火的速度。
“他们有多少人?”
“五个。都只是寻常的武人。”
“去引开他们,注意别跟他们动手,也不要灭口,甩开他们以后就回来找我,我在破庙里等你。”
“……公子,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你的身体……”
“暂无大碍,你去吧。”
突然传来的谈话声着实让她倏地一惊,取火器具从手中掉了下去。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会有什麽人来?说话的是两名男子,几乎要被过大的雨势所掩盖,显得有些含糊不清,而且从对话听来还好像不是什麽善男信女……纵然如此,还是先看看情况吧,若是碰见什么不对劲的状况再想办法脱身。
听着离庙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有些郁闷,墨瞳低头去捡取火工具,抬头之时恰恰看见那人已经踏进庙里。
来人头上戴着斗笠,斗笠周围还挂有一圈黑纱,看不见他的脸,从穿着看来应是富贵人家,光是那身明亮孔雀蓝色调的衣袍所选的布料缎子的造工裁制以及刺绣黹纹的精细程度,就足够一户平常老百姓每顿都能吃上白米饭好几个月。
在古代通常有钱就能买得到权势,这种人她一般很少接触,要不是因为生计所需,她根本连看都不想去看他们一眼。
所以墨瞳没有理会他,径自低头生火,待火苗在柴枝上跳跃数下以后蔓延开来熊熊燃起,她把取火器放回包袱,这时候才发现那个男人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到她对面,而且那双匿藏在黑纱下的双眼似乎还紧紧地打量着她,连她刚刚每一个动作里的细节都没有放过,没有半点遗漏地透过黑纱被他尽收眼里。
这个认知让她禁不住微微打着哆嗦,虽然没有看见他是不是真的有在盯着她看,但他就是给她这么一个感觉。
而且被这么目不转睛地打量,再加上这么有压迫力的感觉,她是说什麽都无法喜欢起来,正要张嘴埋怨不满,但随即又想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又何必挑衅惹是生非?
柳眉微蹙,最后连给予交谈的机会都不愿意,她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和水袋,和着水默默吃着味道和口感都不怎么好的干粮,一直到她吃完准备去歇息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双眼一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寸。
怪人。
原来在这个时代,怪人还真不止她一个。
心里嘀咕一声,转身寻到一处干净的干草堆正准备挪动身躯过去睡觉,却听见嗖的一声有什麽银色的光芒轻易突破破烂纸窗,从眼角飞快掠过,贴着擦过她的脸颊掠向后方那名男子。
好痛。
感觉到有什麽液体在那真微辣的疼痛中缓慢滑行下脸颊,看来是流血了,她不禁自认倒霉,一边伸手进妆奁摸索着伤药,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瞪那个惹来麻烦的男人。
只见刚刚射进来那只羽箭打飞了他头上的斗笠,现下还仍插在斗笠上,可是她依然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他正一手抓住被打飞的斗笠,而爲了躲避羽箭歪着头的却只给了她一个被墨黑长发覆着的侧脸。
好不容易摸到不会留疤的伤药,都还没来得及涂上,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斗笠飞快拍上火堆拍灭篝火,一张模糊俊颜在她眼前一闪即逝,随即,一切归于无边黑暗。
毫无预警就来袭的漆黑让墨瞳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因黑暗蹿升越发强烈的恐惧让她迅速回过神来,这回连抹药都顾不上,抓着包袱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哪料到她才起身就被拉扯撞上什麽温暖厚实的物体,等她察觉过来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那个男人的胸膛,而那个男人在拉扯她得手以后居然毫不避嫌地抱着她,身形敏捷地掠进佛像之后。
破庙已经好久没被打扫过了,到处都是蛛网灰尘,佛像后面那一个仅容得下一人的小小空间更甚,被抛落塞进佛像之后纷飞扬起的灰尘差点让她忍不住打起喷嚏,尔后压上她的庞然大物更叫她忍不住想要放声尖叫。
那个男人……不重,但很有力,象是爲了证明她先前的猜想,给予有力的压迫来钳制她,那个男人——居然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她想叫喊,让他走开,不止是因为什麽封建老古板的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因为她被他压得很不舒服,可才稍稍张嘴,外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却叫她把所有叫骂不满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人呢?”
“刚才不是还有火光的吗?”
“……似乎刚走不远,篝火还冒着烟。”
“快在这附近仔细找清楚,到时候可得好好看清他的脸,若真是他,又被他逃了,可叫俺们怎么跟大人交代?”
“——谁在外面?站住!”
“慢着,你们三个去追刚刚那个人,我们在这附近继续找找,小心一点,那男人可狡猾得很,说不定是个幌子。”
天啊,敢情这个男人在被人追杀?她今天到底是有多倒霉?
黑暗中听见有脚步声走远,但还有另外两个人徘徊在庙里庙外,墨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真的快要受不了这样被一个男人压在狭窄的地方还以四肢贴合的暧昧方式如此钳制,不安分地扭动身躯想要挣脱开来。
她还不想死,但若再被这个完全不知道拿捏力道的男人当沙包一样压下去,她真的会死。
就在她试图用膝盖顶撞男子重要部位,令他吃痛滚开去的时候,一道让人如坠冰窖的阴柔男音蓦地贴在她耳边,以极为毛骨悚然的方式吹拂飘送进她耳里。
“别动,否则我可不保证妳的性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