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六章:探病之旅(1 / 1)
第二天我去拜见了舅母黄月英。别人都说她如何如何丑,我倒不是十分觉得,只是这人眉眼平淡就是了,可她对我不错,我带着东西一去她便派人出迎,在家里又是上茶、上果子地款待,与我闲话家常,还叫出了自己本家的表姐黄月瑶出来相见。
黄月瑶名义上虽是什么本家表姐,但年纪还不到二十呢,不过是萝卜小辈大。
比黄月英漂亮很多,虽然不是绝色。
我们客客气气叙话一阵,我便告辞离去;临走前舅母将新制成的五十枚铁弹交给我,我深深拜谢。舅母与黄月瑶送我到门口,我再次拜辞,请她们留步,自己回到驿馆。
一天下午,张任偶尔无事,便去找灵烈。守门的是一个叫顾顺的兵士,他出色的箭术已经在校场传开了。顾顺认得张任,事实上他还偶然听到过当年张任骂自家大人的话,不过此时非彼时,因此顾顺连忙请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小姑娘在花边听风。
灵烈什么时候用上丫头了?这是张任的第一想法。
小丫头施礼,把张任往里面请;张任忽然有点犹豫,道:“你家大人可否空闲?”
小丫头一笑:“难说,也空闲、也不空闲。”
张任之所以问这句,是因为他怕灵烈正和夫人柔情蜜意——尽管灵烈的匈奴夫人之事已经传得很广,但他觉得灵烈并非……怎么说呢,灵烈并非木石之人。
刚一进月门,他就听见灵烈不寻常的叹气声;定睛一看,这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却累得拎都拎不动了。
“既然是文官,就不要舞刀弄枪了,”我正在竭尽全力第三十七次把长剑举高,就听一个人说道。回头一瞧,是张任来了,站在那里说话。我索性把剑一放,道:“可不是,要小心,我是文官。”
我们大笑,我叫了人搬来椅子。
张任指指自己的右手腕:“够狠的。”我笑着一抱拳。
叫了媛儿上茶,媛儿上茶后退下;张任喝了几口,道:“我听说了,你在与蛮夷做生意。”
我诧异道:“这都知道?好长耳朵。”
张任淡笑道:“如何不知?不是耳朵长短,你当街把那乌戈人请到酒楼里喝了三大瓮牛喝了都要醉死的烈酒,谁还不知道?说起来,你的酒量倒是真好。”
我苦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张大人可知,乌戈的本意是什么?”
张任道:“乌戈,意为勇士,因此拿乌戈国自诩为勇士之乡。”
我一听有门,便把那天乌戈人交给秦昊、秦昊又交给我收着的那个东西拿出来给张任看。那东西是一个树皮绳子穿着的,像是一颗獠牙,又像是什么坚硬果子,我不认得。
张任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惊讶道:“这是那乌戈人给大人的?他是否还曾经称大人为‘乌戈’?”
我摇摇头:“不是,这是他给秦昊的,称‘乌戈’也是称呼秦昊。秦昊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就交给我保管,请我没事就打听一下。恰好你来,就请你看看。”
张任道:“这应该是乌戈国很久的传统了,他们若是称外人为‘乌戈’,也就是认可了这人,大概是我们结拜兄弟之意。这是蟒牙,传说乌戈国有一种巨蟒,牙齿尖锐锋利,所以这周围包着钝头。这是乌戈人互赠的稀有礼物。这样看来,那乌戈人把你手下秦昊当成弟兄了,而且那人身份不低,至少也是个祭祀。”
我笑道:“好极了,我晚上告诉他。这下好,他多了个一丈长的兄弟。”
张任又细说了乌戈的一些传统,比如说吃毒蛇恶鸟、饮桃花溪水等等,听得我发愣。我只记得乌戈有藤甲,因为诸葛亮曾经烧过——这些东西,我怎么不记得?
天色将晚,我要请他出去吃饭。他推辞间,人报陈泯来了。
连忙请进来。
陈泯拱手笑道:“二位大人。主公请灵大人有事相商。”
我笑道:“陈大人辛苦,我马上去。”这顿饭也吃不成了,张任笑笑辞去,我则随陈泯一同前往蜀宫。在荆州时,刘备已经传令西蜀建造宫殿馆舍,我住的地方也算是馆舍之一了。
我到场时,只有刘备和几个内侍在场。陈泯施礼后退向一边,我也施大礼。
刘备笑道:“灵烈不必多礼,请坐。”
我推辞一番,方才谢座,静等刘备开口。
刘备道:“我知灵烈将神医华佗随身带来了,正好借了一用。”
我笑道:“灵烈不敢,华佗正住在西边馆舍里,顷刻便可到场。主公身体不适?”
刘备叹道:“非是吾,只是马孟起近日染恙,虽是轻微却百般医治不效。”
我听得心下一沉。法正本该病死,却因为华佗去了汉中而救得一命;现在轮到马超了。刘备问道:“灵烈为何皱眉?还是华佗繁忙、抽不得身?”
我连忙笑道:“我只是想起一些旧事,因此失宜了。华佗先生十分得闲。”
刘备便派了陈泯去请,又笑道:“其实这次请先生来,还有一事相托。”
我忙说不敢,刘备道:“吾次女刘娴,嫁与马超已经大半年,三朝回门后,吾再也没见。家书虽是频繁,到底难以见面。”
我微笑道:“主公,我前日得马将军良马一匹,每每欲往答谢,却不能成行。这次我便请主公恩典,一是带华佗先生问病,二是去探望郡主,三是谢马将军赠马之恩,不知如何?”
刘备笑道:“大善。”
刘娴是刘备次女,也是阿斗出生前刘备最宠爱的孩子。大女儿刘嫣生性沉静,针织女红无一不精,是典型的小家碧玉;而这个二女儿从小活泼可爱,对女子应做的妇容妇德什么也不知道,倒是喜欢像个男孩子一样到处乱跑。对于自己也不喜欢读书的刘备来说,他内心的平衡还是倾向于二女儿的。
在嫁娶之时,刘备觉得大女儿老实,还是嫁给亲近人的儿子好,所以嫁给了关羽长子关平。关平多从刘备身边,刘备也知道他是个十分谦和的人,女儿嫁过去不会吃亏。至于老二,与自己贴心又不是被人欺负的,还不如放在守边大将身边看住,于是与马超结亲。
刘娴本知道马超锦绣人物,自然也愿意。只是不知为什么,最近来信少了,因此刘备有些担心:一方面担心自己女儿是否受了什么委屈;另一方面忧心马超的行止。法正离马超距离较远,又事务繁忙,于是便要派人去探望,人选倒是一时不定。
派徐庶或庞统去,虽然放心,但一则树大招风猜测必定不会少;二则他们都是自己左右手,一时一刻离不得。
正思索之间,刘备蓦然想起一个人。
一个与马超有一面之交,也与汉中众人相熟,更可算是徘徊在朝廷边缘之人。马超对他倒是看得起,一面便送了匹马。这人实际算不得自己心腹,却是赵云的义弟,又有孔明在荆州,怕也无妨——刘备派人把灵烈叫来,吩咐一番。
赶路很久了。
华佗精神再好,也是五十多的人,已经闭合了眼睛;旁边,小丫头媛儿早已经睡得前仰后合了,口水流到了衣袍上。我骑马骑了一段路,现在不知怎么的也累得不行,便把马转让给秦昊让他骑着休息一会不必走路,我跟黄叙打了个招呼便坐进车里。
刘备去探病的队伍不短,三百名护送军士高举“蜀”旗,五十辆大车里面装着礼品,就是那些药材、人参、锦缎之类的东西,再加上一辆装华佗的车(当然我们可以蹭着座),黄叙与我领队,秦昊、媛儿随行。
我知道这次出来准没有什么舒服的事,不过在刘备派人时他似乎也没想起来我麾下那区区五百人,真是万幸。带着秦昊是我的新习惯之一,顾顺刚刚当上兵头恐怕还管不住,冯袭鬼心眼多些,放他在蜀中比较放心,再加上秦昊天生神力,正好当保镖。
好在我们走的路不是阴平小路。
曾经有一次,刘备等人巡视阴平,我也随行。仰望着阴平山麓那陡峭的山壁和山顶那连绵的白雾,我从下面看都有一种眩晕感,而且从那之后我曾经对庞统说过,千万不要去开发、砍伐那里的树林,否则我真的担心泥石流会发生。
一路行,终于在多天后进入了绵城。
守城将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文鸯?!
多日不见,神采焕发。
他见到是我,淡淡一笑道:“大人回来了?”
秦昊递上通关文书,文鸯虽然认得我,却也细细看了,笑道:“大人一路辛苦,还都平安么?”
我笑答道:“很好。这是黄老将军之子黄叙小将军。”
黄叙与文鸯见礼,文鸯道:“小将军好。”他又对我说道:“百姓若是知道了,肯定欢呼雀跃。”
我笑笑道:“最好能安安静静进去。”
文鸯笑道:“只怕难。”
文鸯开了城门,我们列队而入;进了城后,我发现城里挺热闹的,到处是人声。走了没几步,就听一个老人用苍老的声音喊道:“大家瞧,那不是灵烈大人吗?”话音刚落,一片寂静。
我笑着拱手道:“老人家好。”
人们齐刷刷地看着我们这一队人,静默三秒钟后,喊叫声充斥了城市。
“是灵大人!”
“灵烈将军!”
“灵将军回来了!”
接下来我足足有一分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只能使劲做手势。等着人群安静下来之后,我笑着对四方一拱手道:“是我,我回来了。乡亲们安好?”正在说话,我就见一群人十分郑重地拿出了什么东西……
后来文鸯说,那叫执香伏道。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让三百军士们除了打旗的之外,去把老百姓扶起来,我亲自去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娘,恳切道:“大娘,您这是做什么呀,我担待不起。”
老太太抓着我的手,死死不放。
我们一路来到马超居处后,欢悦声亦久久不散。
我看得出,黄叙颇为吃惊,只好苦笑。
文鸯送了我们来,便回去守城去了。
马超现在是驸马都尉,住的屋子十分气派,门口守门兵士见了我们,一人去通报了,另一人叫出丫头们为我们领路。三百军士被留在绵城大营之中,我、黄叙、华佗、秦昊和媛儿则入了内院。
入内院之后,我与黄叙分别去谒见刘娴、马超,华佗暂时先留在府内,秦昊和媛儿自去休息。黄叙作为领军之将,虽然年纪尚轻,但颇受刘备信任,因此作为武将去拜见马超;我则仍然算是文人,又受了刘备托付,先去看刘娴。
我请丫头递了拜帖,过了片刻那丫头回来,笑道:“大人请。”
刘娴端坐在一帘水晶帘后,我上前施礼,只听里面清脆嗓音道:“大人不必多礼,一路劳苦。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我答道:“回公主,灵烈此次受主公将令,请华佗先生为驸马都尉看病。此外,主公十分想念公主,命我来向公主问安。”
帘内人笑语道:“劳烦大人,我一切安好,只是夫君三月前偶感风寒,身体不虞至今缠绵病榻。如此就请神医去细看看我夫君,再回报与我。大人请饮茶。”说着,丫头送上茶水来,我饮了几口,帘内人又说道:“不知爹爹可好?”
我连忙答道:“主公身体安好,请公主宽心。”
刘娴问道:“前日我听说,爹爹又娶了一位夫人?”
我暗自扶额,道:“是的,新娶夫人吴氏,是蜀中参将吴懿之妹,成婚已近百日有余。”
帘内人静默片刻,招呼丫头道:“兰儿,请大人去休息。”
我再次施礼道:“公主,灵烈告辞。”
我出去了,由丫鬟引着去休息,进房一看,媛儿在铺床。我问道:“秦昊呢?”
媛儿道:“大人放心,已经去歇着了。”
“黄小将军呢?”我又问。
“在马将军那里呢,”媛儿答道。
这时都尉府里丫头来到,请我与华佗去。我连忙去叫了华佗,一起跟着丫头走了。走了不远一段路,就进了一个院子,院子正中有一扇半开的房门,里面传出了淡淡药味。华佗习惯地探了一下自己药箱。
趁着没到门口,我低声道:“不必紧张。有我在,他吃不得你。”
华佗苍老的脸上刚刚露出一丝笑容,我们就听见门口有人笑声道:“我真是孤陋寡闻,自己什么时候会吃人了尚且不知!”
我抬头一看,竟然见马超扶着黄叙的手站在门口,脸色微白但满面笑意。
我急声道:“将军怎么出来了?现在天还凉,出来透风?”
马超笑道:“关乎名节大事,不得不出。”
我摇头叹气,疾走几步同黄叙一起扶了他进屋,华佗在身后跟入。黄叙替马超解开了大氅重又躺下,华佗才走上前去,先放下了药箱;马超略显不悦道:“又不是什么大病……”
“将军,请先让大夫看看吧,”我轻声说。
马超看我一眼,慢慢伸出手腕去,给华佗听脉。我微微笑道:“放心,大夫听一下脉,不会有损马将军的威名。”马超笑了笑,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红晕,任由华佗听完。
华佗捋须道:“将军这病虽然不重,病根却深,需要好好调养。将军现在肝火太旺,煎熬五脏,因此百骸不调。肝火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华佗先请将军放松心绪,然后以温凉药调养半年,则无恙矣。”
马超道:“我尽力,先生请去开药吧。”
华佗施礼退下,我笑道:“华佗先生说得很对。”
马超一笑而已。我与他再谈几句,就要和黄叙一同离开,未想此时他叫住我,问我道:“赵云近日如何?”黄叙一听,便笑了笑先告辞而去。我重又坐下来,道:“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错。说实话我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他了。”
“这人不可多得,”马超悠悠道。
我闻言笑道:“多谢。”
马超诧异:“谢什么?”
“赵云是我义兄,将军夸他我自然高兴,”我笑笑道。
“赵云、赵云,你平日就这么叫他的?”马超问。
“不是,叫兄长或是子龙吧,”我想了想,平时除了这俩称呼,还有一次就是生气叫了他赵将军!想毕微笑。
马超道:“那他叫你呢?”
“灵烈呗,还能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回答。
马超微微一笑:“好。从今以后,我也这么叫你,不叫什么大人。”
我笑着应道:“正是,在将军面前我不敢称大人,将军这么叫我我也别扭。将军就这么叫吧,我还称你将军或都尉大人。”
马超点了点头,我向他告辞出去。
我们已经停留了十天,十天之内我派秦昊与甘宁、文鸯些书、锦缎之类的什么,关羽镇守远地因此并未见到。转眼十天已过,马超病势转轻,华佗开了半年内的药方,刘娴也言明并无什么特别的话要带给刘备,因此我已经在打点行装了。
丫头到来,叫我过去。
我问是谁请,因为马超和刘娴的丫头我还分不大清楚。
丫头说是都尉大人。
“没什么忘了的事情么?”马超半躺在床上,笑道。
“忘了的事?”我闻言细细一想,笑了起来:“是了。上次将军赠马之恩,我虽然给写了封信肯定不足以,应当面言谢。马将军,我……”
马超笑叹道:“都说这灵烈是个聪明人,有时候也不大明白。”
“我还忘了什么?”我问。
“前日你我如何相称?”马超问道。
“我叫你都尉大人或将军,你叫我灵烈吗,”我回答。
“别叫我那些繁冗称呼,”马超道,“你怎么称呼赵云,便怎么称呼我。”
我一时怔住,难不成让我叫他——孟起?心里一想,胳膊上立刻冒出了小小的鸡皮疙瘩。于是我微笑道:“将军,我与赵云那般称呼,因为他是我结义兄长。将军家中累世公卿,而我不过一匈奴半血,怎么敢放肆。”
马超笑道:“那简单,你与我结拜不就是了?”
“啊?”这回我彻底傻住了。
我与赵云在荆州结拜,老实说我当时是很有私心的。赵云是三国上将,连曹操都赏识他的武艺胆识而不加暗箭,这人又是恭谨文雅的翩翩君子,正好是我喜欢结交的类型;至于后来,是心之所至,所以才对他坦诚相告,他的表现也没让我失望。现在,马超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嫌弃?”马超圆睁双目道,“我有羌人血统,你不是不知。”
“将军所言甚是,只请将军病愈之后,灵烈自然愿意,”我回答道。
“这与我的病有什么关系?”马超疑问。
我无奈道:“结拜之时的那些誓言罢了。同年同月同日生死。”
马超恍然,大发一笑,道:“这次先放你回去。”
我淡淡一笑,告辞而去。
不过一日,我们又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