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片段十、心情（1 / 1）
安塔妮亚走进希丽斯园时，就看到维洛德正悠闲地斜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看着张薄薄的信纸，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轻笑。
希丽斯园是因中庭一座等身高的希丽斯雕塑而得名，“初之天使”希丽斯与“终末天使”塞留斯，都是光明神麾下两大著名的“隐天使”，据说只会分别在世界的“初”与“末”之时现身。
虽说以“园”为名，但其实是一间四面皆有双层高大落地窗的中型厅室，因光线极佳视野良好，重要的是环境及其雅致宜人，所以和那座被池水环绕的“政务台”一样，都是维洛德朝会后的主要“工作地点”——虽然两者当初的用途都是举办茶会与沙龙，谁让伊芙丽尤新宫原本只是皇后的居所呢？
“陛下，看到什么有趣的消息了吗？”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安塔妮亚是决计不敢这样问的，当然也不会如此随意地来“打扰”他，只是近来她已经逐渐放开不少，这一方面是维洛德纵容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受到他散漫性格的影响。
“你看看吧。”皇帝这次果然也是极为干脆地将“机密文件”递给了皇后，安塔妮亚带着些疑虑接过，她只能猜出那张纸上应该有让维洛德感兴趣的内容，至于是好是坏，由于他的笑声有些属性不明，所以很难判断。
这一看之下，安塔妮亚可没什么“有趣”的感觉了，这应该是密报的薄薄纸张上，只是记录了几个名字，还有简短的说明，指出以上几位人士应该就是普里斯科叛军的“幕后支援者”，而某个显然是最大金主的家伙，不幸还是与安塔妮亚有过“渊源”的人——如果还有人记得的话，温度斯伯爵家当初曾经有个“预定”的联姻对象……
虽然安塔妮亚本身与此人是素未谋面，但是骤然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况下“回忆”起来，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情况，最重要的是，维洛德知道这个人和她的“联系”吗？
“看到什么熟人的名字吗？”某人恰好在这个时候非常恶质地问，明确表示，他知道。
他为什么会知道？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目前都不是当务之急了，安塔妮亚立即将密信交回，然后以毫不心虚地口吻正色道：“确实有曾经在家族里听过的名字，不过不是什么熟悉的人，而且这些人现在都是叛逆了，陛下准备什么时候拿下他们呢？”
“暂时不急，他们有些还有用……”将密信随意折好后，维洛德忽地拍拍身下的座椅，抬头笑看她一眼。
安塔妮亚会意，带着几分心喜地坐过去，刚才有的那么点点儿紧张立即消散了。能这么和他靠坐在一起，不久前还是那么困难的事……现在，他肩头柔软的衣料近得可以擦过她的脸颊，连他细碎的留海下，扇子般长睫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看皇后似乎有神游物外的趋势，维洛德不得不轻拍下她伏在膝上的双手，成功将眼前人的神智唤回后道：“不过这些人既然已经上了名单，还是要让你的……父亲留意一下了。”
安塔妮亚顿时警醒过来，连忙郑重地点头，附带感激的一笑。
维洛德的意思当然不是要靠她那个父亲提供什么“帮助”，倒是父亲先前连将她赠送过去的心思都有，可见获得对方的“帮助”倒应该是不少。这就是她的家族啊……
叹气之余，安塔妮亚自然也知道要怎么做了，随后想到维洛德现在竟然还会这么提醒自己，若是数月前还真是难以想象，果然，是从那天开始的吧，从“那时候”起，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就自然亲近了很多……
那天，“庆典日”返程途中。
皇帝的风行车内，安塔妮亚默默地坐在维洛德对面，虽然内心同样非常震惊于他刚刚发表的“宣言”，但是她的个性就是更加注重眼前的现实，既然维洛德已经表明了态度，再稍微想想由此将会引发的严重后续，就很容易明白去思考所谓的“正确性”、“挽回的可能”一类问题都是浪费时间，她现在唯一想确定的，就是在今后的发展中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能帮助到他吗？
看了看一直沉默至今的维洛德，安塔妮亚知道他现在的情绪绝对谈不上好，无论是安慰还是表态，眼下似乎都不太合适进行，还是先让他静静思考一下比较好吧，反正不管怎样，自己都会陪在他的身边……
车驾忽然停止前行，思绪被打断的安塔妮亚抬起头来，却意外地发现竟然是维洛德授意的。而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牵起她的手，随后打开了车门。
下车后，皇帝示意一头雾水的随从们全部留在原地，自顾拉着皇后向路边的林间行去。没有不长眼色的人敢于开口，他们都已经相当地了解这位陛下的秉性了，谁会想不开地这种心情红色警报时段自找没趣？
安塔妮亚带着一半茫然一半紧张的心情，乖乖地被维洛德牵着一路向林中走去。好在这似乎并不是野生的密林，草地十分平整，四周也没有丛生的灌木，树木错落有致，看来应该还在威斯汀学院的范围之内，才会有这样似乎是经过修整的效果。
说实话，即使穿着一身繁复的礼裙，在这种程度的林间穿行还难不倒“基础扎实”的皇后，倒是同样穿着长宽礼袍的皇帝更令人担心一些，所以安塔妮亚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侧，虽然不一定会有什么意外，但是以防万一嘛，起码她对自己的力气还算十分自信。
维洛德停下了脚步，转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皇后当然是不明所以，于是也只是睁着碧蓝的大眼，十分无辜地对望过来。他侧过脸撇撇嘴，决定忘掉这一茬，转而开口道：
“皇后对刚才的事有什么看法？”
这个刚才似乎是指有段时间的“那个”吧？安塔妮亚于是用认真的态度说道：“光明圣教这次确实太过肆意妄为，我当然支持陛下的决意，绝不能姑息他们这种侮辱皇室亵渎神意的行为！”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维洛德露出一丝难明的笑意，随后将视线望向远方，轻轻的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年轻的脸庞难得地露出端肃的神情。
安塔妮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站定的地方已经是林外，这里居然是一个地势较高的山坡边，往下看去能俯瞰大半个威斯汀皇家学院，以及远处岛屿上的神殿分院。
“皇后觉得，恩泽罗斯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维洛德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明明近在身侧，不知为何，安塔妮亚听起来却感觉到一丝悠远。
“是……被光明神守护的光之世界……吧？”这种突如其来的问题，她一时也找不到正确的头绪，所以也只是引用了“制式”的回答。
维洛德却仿佛听到了什么趣闻一般，自顾地轻笑起来，之后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光之世界么？有光就会有暗，没有暗只有光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会存在呢……”
“陛下？”忽然预感到维洛德现在和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应该是绝对不能被他人听去的，安塔妮亚皱着眉谨慎地查看了一下四周。
“不必担心，不会有别人在的。”维洛德带着十分的笃定淡淡地说，随后脸上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阴沉，低声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我已经，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所以，我要让这个世界恢复到原有的样貌。”
“即使，这会违背神的旨意……”说到此处，维洛德也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畏惧，一向轻和的声音倒少有地带上一丝凌厉，“不管最后会造成怎样的结果，我的决意都不会改变！”就算会毁掉这个我所爱的世界……
“这样，你还会站在我这一边吗？”最后一句话，维洛德是凝视着安塔妮亚说的，眼神是少有的郑重。听到这种危险而又疯狂的行为，她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吗？这一瞬间，他没有察觉，自己居然会产生一种名为“紧张”的心情。
安塔妮亚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是第一次吧，他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会想要确定她的心情……原来，她的存在，对于他还是有意义的。一直以来，安塔妮亚最不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对于维洛德而言，自己究竟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虽然很难过，可是最初的那段日子，她确实隐隐地有这样的感觉，或许他因为某种理由而娶了自己，可是这种理由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他将她“放”在那里，无关紧要地，她在，或者不在，都没有关系。正是因为想要摆脱这样难过的局面，所以她一直努力地向他显示她的存在，想要走进他的世界里，期待有一天能听到他对她说，希望她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没有说，可是他问了，不是吗？对安塔妮亚而言，这样也就足够了，她或许还不能明白他将要做些什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是，她何必知道那些呢？即使是听到什么“神的旨意”，她也没有在意的感觉，至始至终，她在意的只有他而已。
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呢？她不知道，她从来也不是喜欢去寻找“原因”的人，她只会直面自己的感情，然后努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是当然的事，陛下。”安塔妮亚很轻快地说，就和当年答复他的求婚一样地坚定，而且毫不动摇，随后她当然还有很多强烈的决心想要表达，但却忽然失去了机会。
维洛德忽然向她俯下身来——这个动作他对她做过一次，属于非常陌生的范畴，所以安塔妮亚一时还没来得及想起其所代表的意义——她的唇瓣感觉到微微的温度一划而过，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做出瞠大或是紧闭的反应，那触感就已经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好吧，她想起来了，这个情况上一次发生时，是在他们的大婚典礼上，如果要说有什么进步之处，那大概就是上回只是“官方程序”，这次倒是自发自愿的了。
不过这样的速度真的不是敷衍吗？如果真的是自愿的话至少要表现出一点诚意吧？
幸好维洛德似乎也自觉到实施速度的问题，所以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两人的脸庞维持着极近的距离，有些像在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尝试。
于是安塔妮亚决定坚定他的意志，反正经过刚才那一下，加上现在奇怪的“僵持”，已经足够她的羞涩矜持进化为热情期待了。她轻轻举起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微微闭上双眼。
于是维洛德接下来需要做的，只是顺理成章地吻上去就够了。这一次，他薄薄的唇终于慢慢地，但是切实地敷在了她小巧饱满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