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1 / 1)
冬至了。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变化。
朱樵对胥小柯穷追不舍,胥小柯打听到了林衍的电话,林衍前段时间呆在丹麦,著名的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
胥未梅从来没有打过国际长途,没有发过国际短信,也很少用电子邮箱,所以她不知道林衍什么时候回国。
看到电话上的名字一闪一闪,她还以为眼力出了错。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老话重提,两个人的开场白总是如此奇异。什么人才会把问候语和寒暄省略直奔主题?她的记忆中,只有林衍。
原来他有一个小侄女,5岁,正是艺术特长的启蒙时期。上一位芭蕾老师因脾气太大被辞退,需新老师顶替。
胥未梅觉得这简直是一个玩笑。她已经有多少年没跳过舞?就算再好的技术,时隔许久,也该退化了。现在学芭蕾的女孩遍地都是,芭蕾私教的广告和语数外的家教一样普遍,找她?
他的思维还真是不一般啊……
她说:“我……”
“恐怕不行”四个字还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了:“你可以的。”
窗外的阳光浅浅的,温暖的气息轻轻吹拂进来,透明的玻璃窗上悄悄映现出一幅又一幅画面,她仿佛看见儿时的自己,洁白的舞裙,洁白的舞鞋,熟悉的音乐……试着踮了踮脚尖,穿着拖鞋脚有点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连过去一半的时间都坚持不到了。
“不可能了,”她静静看着窗外,“我已经七年没有再练过。”
林衍沉默了一下,决定使出杀手锏:“可是我已经约好了时间。”
她果然吃了一惊。
“先试一试吧,她也是急着想找老师,舞蹈不是切忌中断么……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腾出一点时间?”
她从来不会一而再地拒绝林衍,当然一直以来也没机会,这几乎是林衍第一次请求。
上班的时候同事都发现领班不太正常。她今天记错了一个桌号,向经理汇报日常的时候漏掉了一个细节,大家惊奇了,这种事可以发生在你身上我身上就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是工作中的女金刚!
许钊来的时候正是下午,客人两两三三,有歇班下来的服务生凑在走廊上聊天,他一向耳力不错,以上议论自然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往大厅里看了看,没有她的身影,于是又沿着员工走廊往里,挨着经理办公室有一个小花园,白色柱子上缠绕着葡萄藤,夏天时枝叶繁茂偶有蝴蝶飞来,冬天只剩零星叶片,在风里打颤。
胥未梅就站在葡萄架下。
她身上仍旧是墨绿色的工作服,户外天冷罩了一件大衣,双手在虚空中平举,手指微微弯曲,单腿站立,脚尖踮地,另一只脚尖轻轻抵住站立那一只脚的脚踝,然后缓缓地,划出优美弧形。她的身后是一株梅花,含苞待放,热烈红艳至极,像是冰凉空气里的摇曳的火焰。
只是一个姿势,久久定格。如同细致的画家用铅笔轻轻描绘,然后染上颜彩,这个女孩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出浅浅光泽,纤细的身影好像骄傲的天鹅,渐渐从油画里走来。
他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一幅画。
多年以后,每次想到胥未梅,首先进入许钊脑海的,就是这一个画面。无论他们之后多么近,或是多么远,这样一个场景,永远都没有变。
心的记忆需要多久?
一眼。
他的唇边浮出淡淡笑容,然后静静掩门离开,将那一方天空留给跳舞的女孩。
夜幕终于降临。
胥未梅坐在林衍车上的时候非常忐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此法不妥,于是小心向林衍开口:“我恐怕真的不合格,其实……我以前有一起练舞的同学,她们有的考上舞蹈学院了,小有成就,我还是可以联系一下的……”
林衍将方向盘打了一个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用了,就你一个。”
“我没谦虚,真的,我今天特地练了一下,效果不是很理想。”
林衍有点头疼,偏偏她这人就是那么认真。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他问。
胥未梅被问倒了。
“你脾气不错,以前我……也不是没见过你跳舞,也很不错,我小侄女刚开始,要求不必太高,咱俩也熟,万一有什么问题还好沟通,上哪里再找那么方便的老师?”
她却突然笑了,嘴边两个小梨涡一下子显出来:“你诓我呐!”
林衍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闭嘴不笑了。
不错啊,他心里想,进步了,居然连诓人这样的词语都学会用了。
“我相信你,”他说,“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窗外,飞逝的路灯晃得人眼晕。技艺退化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就是怕丢脸,丢林衍的脸。
“丢脸就丢吧,”只听见林衍淡淡的声音,好像猜中了她的心事,“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他在很久后才明白,这一生中,她哪里又忍心让别人失望?
小侄女特特对新老师非常满意,上一个老师严肃刻板的脸在她幼小的心灵投下阴影,所以胥未梅柔声细气很受欢迎。
林衍抱着臂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师生二人,对面是一面镜子墙,抬眼就能看见胥未梅将腿轻轻放在扶手上,教小女孩练习抻筋。环绕立体声中轻轻飘出音乐,像是微风萦绕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
然后小侄女突然开口了:“胥老师你长得比千寻还好看。”
胥未梅轻轻笑了一下:“谢谢。”
林衍不知道千寻是什么东西,但是小侄女接下来的话让他深觉自己撒谎的不易。
小侄女说:“怪不得叔叔非要推荐你。”
他突然觉得屋里的暖气开得过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抬起右手拢在唇边微微咳嗽一声。
胥未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一闪而过的笑意,脸上的表情虽是淡淡的,却能想象她纤细身姿,温柔表情,应是日光中的一株百合那样清丽。
她的确有很多动作都忘记了,再也跳不出当初那样复杂的舞步,就如同林衍曾经观赏过的那支舞。
可是仍能见到她盈盈跃起,像只翩跹的蝶,刹那间,四周仿佛不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一望无际的玫瑰园,大片大片火红的玫瑰竞相盛开,一直蔓延到天尽头。
他这一生,只耐心看过一个人的舞蹈。
等到课程结束,已是月挂树梢,月盘又大又圆,照得来路苍白又幽寂。
每个星期四六晚上授课,跟工作时间没有冲突,学生乖巧,报酬丰厚。
胥未梅没有再提出异议。
他们慢慢走着,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是这样一个夜,清冷的,却不孤寂。
她突然停下来。
林衍微微偏过头,安静看着她,沉沉眼眸倒影着一片清辉,像是清澈的湖,他的脸有一半隐在黑暗当中,只能辨出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说不出的好看。
她的心,再一次像是沸腾的水,这种滚烫一直蔓延到全身,手心里竟然起了一层薄汗。
他投来问询的眼神。
“林衍,”她开口了,声音很低,飘在夜风中却格外清晰,“你是不是……想追我?”